李维缓缓睁开眼。
头,好晕。
像是被人用什么钝器狠狠敲了几百下,又像是灌了一夜的烈酒,整个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
他感觉浑身发软,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子虚弱感,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快没了。
喉咙也干得厉害,像是有团火在烧,吞咽一下都觉得刺痛。
“醒啦?睡得还挺沉嘛,小结巴……”
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又有些许慵懒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像猫爪子一样挠着他的耳膜。
李维脑子还是一团浆糊,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等等!
这声音……这该死又熟悉的声音!
他猛地一个激灵,残存的睡意被瞬间驱散得一干二净!
李维豁然撑起身子,环顾四周。
陌生的天花板,绣着繁复暗纹的床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却让他头皮发麻的……甜腻香气。
这是……维罗妮卡的房间!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身侧。
维罗妮卡!
她就那么侧躺在自己身边,单手支着雪白的下巴,一头银亮的长发如月光般倾泻在暗红色的枕头上。
那双平日里总是习惯性眯着的血色眼瞳,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带着某种玩味的审视,盯着他。
天知道她这样盯了多久!
“噌!”
李维感觉自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动作之迅猛,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由于用力过猛,他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上。
“你你你……我我我……怎怎怎么会……”
他指着床上的维罗妮卡,又指了指自己,舌头像打了无数个死结,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结巴这个毛病,似乎重新找上了他!
但李维无暇顾及,此刻的他,头皮一阵阵发麻!
昨晚……昨晚他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啊!脑海中,那些作死的片段飞速闪过——他在维罗妮卡门外,肆无忌惮地抖落她从小到大的糗事,声音之大,恐怕半个黑荆棘堡都听见了!
李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昨晚被维罗妮卡狠狠咬过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两排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牙印,不仔细摸都感觉不到。
而床上的维罗妮卡,脸色红润,精神饱满,与昨晚那个周身散发着黑色怨气,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判若两人。
“嗯?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呀,小结巴?”
维罗妮卡歪了歪头,眨巴着那双看似无辜的血色大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糊和天然的娇憨。
这句话,宛如天籁!
李维高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暂时落回了肚子里。
她不记得了?
对!一定是这样!
维罗妮卡以前就有这个毛病,刚睡醒的时候,脑子总是不太灵光,经常会忘记一些刚发生的事情,尤其是睡得特别沉的时候。
想到这里,李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
他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地解释道:“啊……那个……我……我大概是太累了,不小心……不小心在你这里睡着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房门的方向,身体也开始不着痕迹地向那边挪动。
“啊!对了!”李维猛地一拍额头,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语速飞快地说道:“老师来了!老师说想见见你,让你赶紧过去呢!”
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脚下像抹了油一般,飞快地朝着房门溜去。
“都怪我,太不小心了,居然在你这里睡着了,真是太失礼了!”
“你……你也快点起来吧,别让老师等急了!”
眼看就要摸到冰凉的门把手,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小、结、巴!”
一个慢悠悠的,带着几分刻意的甜腻,却又透着彻骨寒意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从他背后幽幽传来。
李维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艰难地转过头,只见维罗妮卡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那笑容,甜美依旧,却让李维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下次……”
维罗妮卡伸出粉嫩的舌尖,轻轻舔了舔自己那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血色的眼瞳中闪过一抹令人心悸的红光,语气轻柔得像是在说什么情话。
“下次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在背后说我一句坏话……”
她顿了顿,笑容越发灿烂:“我就一口,咬断你的脖子哦!保证不疼,还会很舒服的。”
……
李维几乎是魂不附体地飘到了露台。
双腿像是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觉得骨头缝里在哀嚎。
而维罗妮卡则跟在他身后,笑得像一只阴谋得逞的小狐狸。
露台上,空荡荡的,只有埃蒙。
李维那副丢了魂的样子,让埃蒙差点没绷住脸上的严肃,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他站在那张格鲁最爱的巨大餐桌旁,桌上摆着一条刚出炉的硬面包,一罐热牛奶,还有一瓶颜色深沉得发黑的……液体。
埃蒙见他们来了,于是指了指椅子。
“早,老师……”
李维有气无力地打着招呼,埃蒙点头,算是回应,然后支使着他落座。
维罗妮卡也优雅地屈膝一礼,来到了李维身边的位置坐下。
见两位学生都没帮自己的打算,埃蒙叹了口气,和以前带着他们学习的时光一样,拿起一把餐刀,慢条斯理地切着面包,动作熟练得不像一位红衣大主教。
几片厚实的面包被放在一个盘子里,推到李维面前。
接着,一杯满满的牛奶。
“你的,李维。”
埃蒙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李维盯着那杯白花花的牛奶,有些愁眉苦脸,他一向不怎么喜欢喝牛奶。
但他还是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谢老师。”
埃蒙点头,随后拿起一支高脚杯,不疾不徐地给维罗妮卡倒了半杯那深红色的液体。
在阳光的照射下,那液体泛着一种妖异的光泽。
“你的,维罗妮卡。”埃蒙将杯子递过去,“特意为你准备的‘红葡萄酒’。”
维罗妮卡欣然接过,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眯起的眼睛里闪过满足。
李维看着她那副享受的德行,再看看自己面前这杯还带着腥味儿的牛奶,心里那股邪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我说,维罗妮卡,这‘好东西’,您可得省着点喝。”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在维罗妮卡和她手中的杯子之间来回扫视。
“毕竟,您这‘温柔娴静’的脾气,要是再天天这么牛饮下去……”
李维顿了顿,欣赏着维罗妮卡那甜美笑容下微微僵硬的嘴角,才不紧不慢地继续。
“能不能改好,我可不敢说。我就是怕啊,怕您这千金之躯,没几年好活头了。”
这话,毒!
够狠!
然而,维罗妮卡听完,脸上的笑容不仅没消失,反而更加灿烂了几分。
她转过头,水汪汪的血色眼瞳直勾勾地看着李维,语气甜得发腻。
“我只当小结巴你这是在关心我吧……谢谢了。而且……我们谁活的久,还不一定呢!”
后半段话……一定是威胁!
(注:血族的寿命,如果没有物理和魔法的干预,应当是无尽的。)
李维脑门发汗,见埃蒙依旧没打算说话的意思,李维终于认识到了一点——他的老师,貌似不会站在他这边。
欣赏片刻李维的反应,维罗妮卡才转向埃蒙,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乖巧又尊敬。
“老师,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
埃蒙叹了口气,他一直很想把李维的脑阔敲开看看里边塞的是什么东西。
李维的清心寡欲或者说反应迟钝,让他这个身为红衣大主教的老师都自叹不如。
“我也很想念你们,李维,维罗妮卡……”
话语中,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与纵容。
最后,埃蒙在主位上坐正,神情也变得肃穆起来。
他环视了一下这对各怀心思的学生,沉声道:“好了,孩子们,为了我们的相聚,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