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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霜,冰冷地铺满麦隆小镇的每一寸石板路。

夜风卷着寒意,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打着旋,吹得屋檐下悬挂的木质招牌吱呀作响,像极了某种无声的呜咽。

“口令。”

沙哑的声音从街角的阴影里传来,带着浓浓的睡意。

“为了国王。”

另一道年轻些的声音响起,清脆而公式化。

“……放屁!”

阴影里的人骂了一句,慢吞吞地挪动出来,身上那套不合身的锁子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的声响。

“口令换了,蠢货!今天下午换的!”

年轻的卫兵乔里愣了一下,旁边的老兵汉克已经驾轻就熟地接上了话。

“圣光。”

汉克的声音沉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照耀。”

阴影里的卫兵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挥挥手。

“过去吧,过去吧!大晚上的,别折腾人。”

汉克拍了拍还愣在原地的乔里的后背,推着他继续往前走。

“看见没,菜鸟。”

汉克压低了声音。

“这就是为什么你永远只能当个跟屁虫。连口令换了都不知道。”

乔里有些不服气。

“下午换的,我那时候还…还没交班呢!”

“所以你是个蠢货。”

汉克毫不客气地评价道。

“上面那些大人物一句话,下面的人就得跑断腿!今晚报道的时候,你就没长个心眼问问?”

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单调而清晰。

巡逻的队伍比往常扩大了一倍,巡查的次数也频繁了许多。

整个麦隆小镇,都笼罩在一种莫名的紧张氛围里。

“汉克大叔,你说…有这个必要吗?”

乔里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不就是一个异教徒吗?”

“一个?”

汉克嗤笑,他用下巴指了指镇子外面,安瑟苏塔的方向。

“你管那叫‘一个’?你忘了前几天,那群大人物们出征的阵仗吗?”

乔里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几天前的画面。

旌旗招展,盔明甲亮。

以赫赫有名的索恩王国,王国骑士团副团长威廉·德里克为首,集结了王国的精锐骑士,还有那些被家族派来历练的贵族老爷们,和一群看上去就不怎么好惹的私兵们。

更夸张的是,附近好几个教区的主教,都多少参与了这次剿灭异教徒的行动,那位声名远扬的奥古斯都主教,召集了一票牧师,甚至还有另一位主教。

那阵仗,说是去讨伐恶龙,都绰绰有余了!

结果,目标只是一个叫李维的,上任安瑟苏塔领主还没多久的年轻人……

“那帮大人物就是喜欢小题大做。”

汉克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不屑。

“这叫什么?这叫‘态度’!做给教廷看,懂吗?证明我们索恩王国对异端邪说的绝不容忍!”

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身旁这个年轻人。

“再说了,我们现在这么累死累活地巡逻,也是一种‘态度’!做给那些出征的大人物看,告诉他们,他们的老家,我们守得固若金汤。到时候他们回来…要是仁慈的话,也会多少赏给我们几个子儿!”

乔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只是觉得,为了一个必死无疑的倒霉蛋,动用这么大的阵仗,实在是……太看得起他了。

“说起来,那些跟着去的佣兵可真是撞大运了。”

乔里的声音,有些酸涩。

“这趟活儿简直跟白捡钱一样。跟着大部队后面摇旗呐喊,等骑士老爷们把那个叫李维的剁成肉酱,他们上去吐口唾沫,就能领一大笔赏金。”

“是啊。”

汉克跟着感叹。

“没准还能在安瑟苏塔那破地方找到点什么宝贝。据说啊,安瑟苏塔那边的石头,都能攥出油水来……”

两人聊着不着边际的八卦,巡逻的枯燥似乎也被冲淡了不少。

气氛很轻松。

在他们看来,这场所谓的“讨伐”,从一开始就没有悬念。

那个叫李维的年轻人,不过是那些大人物们用来表演忠诚,攫取功绩的道具罢了。

然而,当话题不知不觉地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时,这种轻松的氛围,瞬间凝固。

“对了,汉克大叔……”

乔里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询问。

“巴特尔队长…他怎么样了?”

汉克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的脚步,下意识地放慢了。

“别瞎打听。”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我就是好奇。”

乔里没注意到汉克的异常,自顾自地补充。

“他可是里维斯家族的人啊,‘银秃鹫’的队长!平时,对咱们也挺好的…就因为…因为说了几句维护那异教徒的话,就被关起来了?”

“闭嘴!”

汉克猛地呵斥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乔里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汉克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那些原本熟悉的街角巷尾,此刻看上去都像是藏着噬人的野兽。

他压低身体,凑到乔里耳边,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想死吗?这种事也是你能议论的?”

“我……”

“他被关在麦隆大教堂的赎罪厅。”

汉克快速地说道,眼神里充满了忌惮。

“我听说的,他家人还前来求情过,但牧师大人没同意!”

乔里的脸色白了。

赎罪厅。

那不是普通关押犯人的地方。

“而且……”

汉克深吸一口气,似乎连说出这个消息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过几天,宗教裁判所的人…会过来!”

“宗教裁判所?!”

乔里失声惊呼,但立刻被汉克一把捂住了嘴。

“唔唔唔!”

“你想把所有人都招来吗,你这个蠢货!”

汉克死死地按着他,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全是惊恐和愤怒。

宗教裁判所。

这五个字,比任何怪物和恶魔都更让人恐惧。

那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是教廷最锋利的爪牙,代表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审判!

被他们盯上的人,无论贵族还是平民,下场都只有一个。

巴特尔队长……

……完了!

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两个人的脑海里。

过了好一会儿,汉克才慢慢松开手。

乔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浸透了背后的衣衫。

他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是惊恐地看着汉克。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而压抑。

夜风吹过,带来的不再是凉意,而是深入骨髓的寒冷。

原本轻松的巡逻,瞬间变成了一场在刀尖上的行走。

“听着,菜鸟。”

汉克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死死地盯着乔里。

“今天晚上的话,烂在肚子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我们只是两个尽忠职守的卫兵,在巡逻,明白吗?!”

乔里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

汉克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心中的恐惧一并吐出。

他强行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用一种刻意放大的声音说道:“妈的,这鬼天气,真他妈冷。等下值,必须去‘醉猪’酒馆喝两杯!听说老板娘新弄到了一批烈酒,喝一口能从喉咙烧到脚底板!”

乔里立刻心领神会,连忙接话,声音甚至有些发颤。

“喝!必须喝!我……我请客!不醉不归!”

“就你那点军饷?还是省省吧!”

“我……我上个月赌钱赢了点!”

两人的对话,刻意地变得粗俗而大声。

他们勾肩搭背,继续向前走去,脚步却比之前快了许多,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那强装出来的豪迈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心虚。

月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扭曲变形。

“宗教裁判所…么?”

阴影中,李维缓缓走出,他的目光,看向了麦隆小镇中,那显眼的洁白小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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