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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枫一整晚都没睡好。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他发现自己还保持着昨晚坐在书桌前的姿势,手里攥着那本《飞鸟集》。书页间夹着的照片边缘已经被他摩挲得起了毛边,照片上余洁的笑容依然明亮如初。

“小枫,该起床了!”母亲在门外喊道,“今天不是要早点去学校收作业吗?”

李枫猛地站起身,膝盖撞到了桌角。疼痛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抓起书包冲出门,连早饭都没顾上吃。

教室里还没几个人。李枫机械地把收上来的作业本整理好,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从这里能看到106班的走廊。他昨天就注意到了,余洁每天早上都会提前二十分钟到校。

“喂,发什么呆呢?”黄慧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晃着一盒牛奶,“给你带的,看你早上没去食堂。”

李枫接过牛奶,温度刚好。“谢谢。”他随口应道,视线又飘向窗外。

黄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压低声音:“你还在想余洁的事?”

李枫的手指收紧了牛奶盒,纸盒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我昨天打听到一些事...”黄慧凑得更近,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关于她为什么回来。”

李枫猛地抬头,牛奶洒了几滴在桌上。

“周子谦他爸,就是那个周局长,三个月前被抓了。”黄慧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听说判了十年呢!贪污受贿,数额特别巨大。”

李枫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想起两年前那个雨夜,余洁站在周家门口时苍白的脸色,想起她被迫接受那条钻石项链时颤抖的手指。

“然后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

“周子谦在县一中混不下去了呗。”黄慧撇撇嘴,“仗着他爸横行霸道那么多年,现在谁还买他的账?听说他还跟人打架,差点被开除。”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李枫眯起眼睛,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走过操场——余洁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书包带子因为装了太多书而勒在瘦削的肩膀上。

“那余洁...”

“她成绩跌得太厉害,县一中不要她了。”黄慧的声音带着几分怜悯,“听106班的人说,她摸底考全班倒数第三。想想以前,她可是咱们年级前二十啊。”

李枫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他想起初一时,余洁的成绩;想起她工整漂亮的笔记,总是被各科老师拿来当范本;想起她站在领奖台上时,眼睛里闪烁的自信光芒。

“她现在住在哪?”

“还能住哪?回她爸妈家呗。”黄慧叹了口气,“听说她爸也被调回镇卫生院了,周家一倒,谁还给他特殊待遇?不过好像现在就只是一个挂闲职的副院长。”

上课铃响了,黄慧匆匆回到座位。李枫机械地翻开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脑海里全是余洁昨天那句“回不去了”,还有她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神。

下课铃一响,李枫就冲出了教室。他在106班后门等了整整十分钟,终于看到余洁独自一人走出来。她的头发比以前长了许多,随意地扎在脑后,露出苍白的脖颈。

“余洁!”他叫住她。

余洁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转身。

“我们能谈谈吗?”李枫走到她面前,“就五分钟。”

走廊上的学生来来往往,不时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余洁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下摆——这个动作李枫太熟悉了,每次她紧张时都会这样。

“我知道周家的事了。”李枫直接说道。

余洁的身体明显僵住了。她终于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李枫读不懂的情绪。

“所以呢?”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你是来可怜我的?”

“不是!我只是...”李枫的话卡在喉咙里。他该说什么?说他这两年来从未忘记过她?说他一直在打听她的消息?说他看到她现在这样心疼得要命?

“李枫。”余洁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李枫心里发冷,“别这样。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你的。”

她转身要走,李枫情急之下抓住了她的手腕。余洁的手腕比以前更细了,骨头硌得他掌心发疼。

“放开。”余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意。

李枫松开手,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进教室。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得像是要把过去两年所有的时光都串联起来。

午休时分,李枫独自一人坐在篮球场边的长椅上。秋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远处传来一阵嬉笑声,他抬头看见几个106班的男生正围着余洁说什么,而余洁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李枫回头,看见体育老师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个篮球。

“没什么。”李枫勉强笑了笑。

体育老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啧”了一声:“那不是余洁吗?听说她转回来了。”

李枫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惜了。”体育老师叹了口气,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李枫看着远处余洁单薄的身影,胸口泛起一阵酸涩。他想起初一那年篮球比赛,余洁在场边给他递水时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她偷偷在他课本里塞的小纸条,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加油字样。

放学后,李枫鬼使神差地跟上了余洁。她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揉一揉太阳穴,看起来疲惫不堪。走到巷口时,余洁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一直跟在后面的李枫。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

李枫站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夕阳的余晖洒在余洁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却照不进她黯淡的眼睛。

“我...我只是想帮你。”他最终说道。

余洁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李枫从未见过的苦涩:“帮我什么?帮我补习功课?帮我回到从前?李枫,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转身要走,李枫突然喊道:“那至少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余洁的背影僵住了。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周子谦对你做了什么?”李枫的声音有些发抖,“这两年你到底...”

“够了!”余洁猛地转身,眼睛里闪着泪光,“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我不需要你的拯救,李枫。我现在这样很好,真的。”

她的声音哽咽了,却倔强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李枫从未见过这样的余洁——脆弱又倔强,像是一碰就会碎,却又强硬地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余洁...”

“别跟着我了。”余洁抹了把脸,声音恢复了平静,“我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看着余洁远去的背影,李枫站在原地,拳头攥得生疼。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水泥路面上。

他知道余洁说的没错,他们早已不是一路人。两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东西,那些共同的回忆早已被现实的洪流冲得七零八落。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放弃。

因为她是余洁。

是那个会在下雨天和他共撑一把伞的余洁,是那个会偷偷在他课本里塞小纸条的余洁,是那个即使被现实击垮也依然倔强站着的余洁。

李枫深吸一口气,朝着余洁离开的方向迈出了脚步。这一次,他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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