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 凡尘蝼蚁，血债初偿
中心医院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在身后合拢，将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和象征衰败死亡的白色暂时隔绝。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明亮，照在杨艺身上。
他站在医院门口的人行道上，身影单薄得如同一张被遗忘的旧纸片。身上是出院时护士好心给的一套廉价、散发着劣质洗衣粉味道的灰色运动服，空荡荡地挂在枯瘦的骨架上。头发枯槁，脸色是一种病态的青白，嘴唇干裂起皮，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幽邃冰冷，没有丝毫属于“病人”的迷茫或虚弱，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沉寂与漠然。
阳光很暖，但他感觉不到。这具刚刚经历了初步、粗暴灵气淬炼的躯体，依旧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水。每一次呼吸，肺部都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牵扯着尚未完全修复的暗伤，带来阵阵隐痛。双腿如同两根脆弱的芦苇，支撑着这具摇摇欲坠的躯壳，微微颤抖。世界的声音——汽车的轰鸣、行人的谈笑、远处商场的促销广播——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地传来。
凡人之躯的桎梏，沉重得令人窒息。与神帝宫阙俯瞰星海、执掌乾坤的伟力相比，此刻连站稳都显得如此艰难。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灵魂压垮的落差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但这毒蛇的獠牙，很快被另一种更炽烈、更狂暴的情绪取代——恨！对秦奋那张虚伪笑脸的恨！对叶诗瑶冰冷背叛的恨！对自身这孱弱如蝼蚁处境的恨！
这恨意，是支撑他残魂不灭的唯一薪柴，是驱动这具破败皮囊的唯一动力！
他需要力量！需要离开这里！需要…钱！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如同沉渣翻涌：巨额医疗债务。三年的IcU，天文数字的费用，早已将原身本就微薄的家底榨干，还欠下了足以压垮普通人数辈子的巨款。那些债务，如同无形的锁链，在出院的那一刻，就已经悄然缠绕上来。
果然，麻烦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
他刚勉强挪动脚步，试图融入医院门口熙攘的人流，三个身影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无声无息地围了上来，瞬间将他与外界隔绝。
为首的是个剃着青皮、脖颈纹着狰狞蝎子的壮汉，穿着紧身黑t恤，鼓胀的肌肉几乎要撑破布料。他嘴里斜叼着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一双三角眼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凶戾，上下打量着杨艺，如同在看一块砧板上的腐肉。
“哟！这不是咱们的‘睡美人’杨大少吗？躺了三年，终于舍得醒了？”青皮壮汉嗤笑一声，一口浓痰啐在杨艺脚边，溅起几点肮脏的尘土。他身后的两个混混，一个瘦高如同麻杆，眼神飘忽阴鸷，一个矮壮敦实，满脸横肉，抱着膀子嘿嘿冷笑，形成压迫性的三角包围。
“李…李三哥…”杨艺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沙哑的音节，带着原身记忆里残留的本能畏惧。这畏惧如同跗骨之蛆，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屈辱。
“李三哥？呵，担不起！”李三皮笑肉不笑地凑近一步，浓重的烟味和汗臭味扑面而来，“你他妈躺得倒是舒服！三年！整整三年！知道老子跑了多少趟吗？医院门槛都快让老子踏平了！就为了你那笔烂账！”他猛地伸手，粗糙油腻的手指狠狠戳在杨艺瘦骨嶙峋的胸口，力道不大，却带着十足的羞辱意味，戳得杨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三…三十八万…连本带利…”旁边那个瘦高个阴恻恻地补充，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听见没？三十八万！”李三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杨艺脸上，“你他妈一个植物人，醒了也是个废物！拿什么还？啊？拿你这把骨头渣子去卖吗？还是指望你那早就跑没影的爹妈从地底下爬出来给你还债？”他恶毒地咒骂着，伸手粗暴地抓向杨艺空荡荡的运动服口袋，“让老子看看，医院是不是还发善心给你塞了点路费？”
就在李三的手指即将触及口袋的瞬间，杨艺那双沉寂如寒潭的眼眸，骤然掠过一丝极致的冰冷！
蝼蚁！竟敢触碰神帝之躯！找死！
残魂深处属于混沌神帝的骄傲与暴怒，瞬间压倒了原身残留的恐惧！虽然这具身体依旧虚弱不堪，灵力微乎其微，但属于神帝的战斗本能和对能量、物质、生命节点（穴位）的绝对认知，早已刻入灵魂！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愤怒的咆哮。杨艺那枯瘦得仿佛只剩下皮包骨的手指，在李三手腕内侧一个极其隐蔽、常人几乎无法察觉的位置——内关穴——如同毒蛇吐信般，闪电般一拂！
动作轻微到近乎忽略不计，速度快到超越了李三神经反应的极限！指尖凝聚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灵力，如同淬毒的钢针，带着一种精准到令人发指的穿透力，狠狠刺入！
“呃？！”
李三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只感觉手腕内侧猛地一麻，如同被高压电瞬间击中！那麻感并非停留在表皮，而是如同活物般，顺着他的手臂经络闪电般窜向心脏！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心脏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的窒息感猛地袭来！
“嗬…嗬…”李三眼珠猛地凸出，布满血丝，脸上的凶悍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惊恐取代！他想惨叫，喉咙里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剧烈地抽搐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蜷缩成一团，口吐白沫，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旁边的瘦高个和矮壮混混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没来得及褪去，就变成了彻底的惊愕和茫然！
“三哥？！”矮壮混混最先反应过来，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想去扶倒地的李三。
“妈的！你找死！”瘦高个反应更快，眼神瞬间变得狠毒，他根本没看清杨艺做了什么，只看到杨艺手指好像动了一下，然后李三就倒了！他本能地将这归咎于杨艺用了什么阴招！长期混迹底层的凶性瞬间压倒了惊愕，他低吼一声，藏在袖管里的弹簧刀“啪”地一声弹了出来，寒光闪烁，直直朝着杨艺的小腹就捅了过去！又快又狠，显然是下死手！
刀锋带起的微弱气流拂面，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逼近！
杨艺瞳孔微缩。这具身体的速度和力量太差了！根本不可能完全躲开这迅猛的一刺！但他也不需要完全躲开！
神念如同无形的雷达，瞬间锁定了瘦高个刺来的轨迹、手臂肌肉的发力点、以及他身体重心的微妙偏移！在刀尖即将触及运动服布料的刹那，杨艺的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却又恰到好处的角度猛地一侧！
嗤啦！
锋利的刀尖划破了运动服下摆，带起几缕廉价的化纤丝线，险之又险地擦着杨艺的腰侧皮肤掠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却让杨艺眼中那冰冷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就是现在！
在瘦高个因全力刺击而身体前倾、重心不稳的瞬间，杨艺那只刚刚拂过李三内关穴的枯瘦手指，再次动了！目标不是瘦高个的要害，而是他握刀的手腕上方寸许——郄门穴！
指尖那微弱却凝练如丝的灵力，如同最精准的外科手术刀，狠狠刺入！
“啊——！”瘦高个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握刀的手腕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剧痛伴随着整条手臂瞬间的麻痹失控！弹簧刀“当啷”一声脱手掉落在地。更恐怖的是，那股麻痹感顺着他的手臂急速蔓延，半边身体都失去了知觉！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失控的手臂，如同见了鬼一般，踉跄着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半边身体僵硬，只剩下凄惨的嚎叫。
“鬼！有鬼！”矮壮混混目睹这诡异到极点的一幕，彻底吓破了胆！先是三哥莫名其妙倒地抽搐，接着最能打的瘦猴刺刀过去，自己反而像是中了邪一样丢了刀瘫倒在地！眼前这个枯瘦如柴、风吹就倒的病秧子，身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他哪还有半点凶悍，怪叫一声，转身就想跑！
想跑？
杨艺眼中寒芒爆闪！体内那刚刚淬炼出的、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灵力，在滔天恨意的催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神念如同无形的网，瞬间捕捉到空气中游离的、极其微弱的电荷粒子，以及矮壮混混身上因为剧烈运动摩擦而产生的静电积累点——他的后颈衣领！
“凝！”
一个冰冷的意念在识海中炸开！
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灵力，如同最高明的导体和催化剂，强行干涉了矮壮混混后颈处那原本无序的电荷分布！
滋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静电释放的爆鸣！
矮壮混混只觉得后颈猛地一麻，紧接着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痛感瞬间炸开！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了进去！他“嗷”的一声惨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猛地向前一窜，逃跑的动作瞬间变形，狼狈地摔了个狗啃泥，门牙磕在坚硬的地砖上，顿时鲜血直流，痛得他满地打滚。
短短不到十秒！三个凶神恶煞、手持利器的混混，一个倒地抽搐口吐白沫，一个半边瘫痪惨叫连连，一个摔掉门牙满地打滚！
医院门口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原本行色匆匆的路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有人惊恐地捂住了嘴，有人下意识地后退，有人慌忙拿出手机，却颤抖着不敢拍摄。阳光依旧明媚，空气却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混混们痛苦的呻吟和嚎叫在回荡。
杨艺站在原地，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苍白瘦削的脸颊滑落。强行连续催动灵力，加上这具身体的剧烈反应，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随时会炸开。腰侧那道被刀锋划破的伤口，正渗出温热的液体，染红了灰色的运动服。
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吞没。
但他站住了。用残存的意志，如同钉子般将自己钉在原地。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如同蛆虫般蠕动的三人，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俯瞰尘埃的漠然。蝼蚁的哀嚎，无法触动神帝的心弦。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李三鼓鼓囊囊的裤兜上。刚才李三伸手掏他口袋时，他清晰地“看”到里面厚厚一叠钞票的轮廓。
启动资金。
杨艺面无表情，如同在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缓缓地、有些艰难地弯下腰，无视了李三惊恐瞪大的、充满血丝的眼睛和喉咙里嗬嗬的威胁声，枯瘦的手指精准地探入李三的裤兜，将那厚厚一沓还带着体温和汗味的钞票抽了出来。粗略一看，大约有两三万块。
接着，他走到那个半边身体麻痹、还在哀嚎的瘦高个身边，同样冷漠地将他身上几个口袋翻了个遍，又搜出几千块现金和一个破旧的智能手机。最后，在那个摔掉门牙、惊恐地看着他如同看魔鬼的矮壮混混身上，也搜刮了仅有的几百块钱和一些零碎。
整个过程，沉默而高效，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理所当然。仿佛他拿走的不是钱，而是这些蝼蚁本应供奉的祭品。
搜刮完毕，杨艺看都没看地上惨不忍睹的三人一眼，也仿佛没看到周围那些惊恐、畏惧、如同看怪物般的目光。他将沾着血迹和污垢的钞票随意塞进自己同样空空的口袋，将那破手机也揣好。
然后，他抬起头，幽深的目光扫视着周围混乱的街道，搜寻着原身记忆中那个模糊的、位于城市边缘、废弃已久的烂尾楼方向。
离开这里。立刻。
他迈开脚步，每一步都沉重而艰难，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山岳。枯瘦的身影在午后的阳光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孤寂而冰冷的影子。腰侧的伤口还在渗血，在灰色的运动服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如同无声的烙印。
所过之处，人群如同躲避瘟疫般，惊恐地分开一条道路。无人敢上前阻拦，无人敢发出声音。只有他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身后混混们断续的、痛苦的呻吟，在这喧嚣的城市一角，奏响了一曲冷酷的序章。
凡尘蝼蚁的哀鸣，无法阻挡神帝归来的脚步。哪怕这脚步，沾满了泥泞与鲜血。这第一笔沾着血的“启动资金”，是踏向地狱复仇之路的第一块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