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利进入主父城,前往天丹问道大会会场。
本次会场设于主父城最高的药王峰顶。
峰顶被神剑削平,铺就一方巨大的白玉广场。
四角矗立着四尊青铜丹鼎,鼎身雕刻着上古丹方;
内置真火,开赛第一天开始燃烧,一直到半个月后结束。
和奥运会差不多。
广场中央,七十二座玄铁丹台呈环形排列;
每座丹台旁都立着一块灵玉碑,记录参赛者的名号与师承。
以免有人鱼目混珠,冒名参赛。
比试按照修为,分了筑基组、金丹组、元婴组。
化神以上都是丹修大师、是评委。
祁冰冰参加的是筑基组。
她递上名帖和浮烟山的门内比试成绩。
各派丹修陆续入场,衣袍翻飞,气度不凡——
药王峰是东道主。
他们清一色的赤红道袍,胸前绣金鼎纹。
弟子们昂首阔步,眉眼间自带傲气。
为首的青阳先生白发如霜,手持一柄紫玉拂尘,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行礼。
玄冰谷是北境寒门丹派。
弟子皆着雪白长衫,神色冷峻,容颜俊美。
他们炼丹以寒焰着称,丹纹如冰裂,在一众丹师中很是特别。
还有独来独往的散修丹师,背负药篓,神色戒备;
也有世家公子,锦衣华服,身后跟着捧炉提药的仆从,排场极大。
祁冰冰拿好房牌和明天初赛的号码牌,挤出人群。
她孤身而立,在一众男修中显得格外单薄。
但她腰背挺直,目光沉静,翠色衣袍在风中轻扬,如青竹不折。
她开心地向江月夜走去。
却听到周遭的窃窃私语。
“浮烟山今年怎么派个女娃娃来?”
“女子炼丹,终究难成大器。”
“听说她在门内打败了玄参(can)师兄?怕不是用了什么不干净的手段......”
玄参曾是翠泉峰内门弟子中排名第一的主父城人。
多次代表浮烟山到主父城,参加天丹问道大会,很多丹修都认识他。
可在那次亲传弟子选拔中祁冰冰就击败他了。
她听得清楚,抿了抿唇没说什么,眼神却愈发坚定。
江月夜抱剑倚柱,唇角微勾。
尽管药王峰场面宏大,但许多细节透着不公。
比如丹台分配上,名门大派的弟子多占据中央丹台,灵气最盛;
而散修则被安排在边缘。
如果你还是散修中的女修,则会被排在最外围。
大概此地的大会组委会认为只有名门大派的男修才配夺得丹师魁首。
最后,两人各怀心事回房。
江月夜忧愁地看着晚香玉佩上还未褪去黑墨的某人名字。
最后决定拿出心爱的话本,放松放松。
祁冰冰则决心在明日初赛上大展身手。
*
这几天的疲累加上心情沉重,江月夜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下午祁冰冰一进门就握着她的手,兴奋说上午的初赛得了第三名。
这相当于第一次参加奥运会在第一轮就坐在季军位置上,相当不错。
江月夜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两人决定今晚去药王峰的膳堂吃吃主父城的特色美食,犒劳犒劳自己。
*
天未黑透,两人便前往膳堂。
不曾想百人膳堂内,女修不过寥寥数人,且大多低头缩在角落。
祁冰冰握着初试第三的玉牌,在进门灵石上刷卡,喧闹的大厅突然静了一瞬。
“这不是打败玄参道友的浮烟仙子吗?”
一个腰间挂着药王峰玉牌,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丹修高声笑道,
“女子企图炼丹成名,妄想!
小女娃今日你使了什么手段胜出你自己清楚。”
还有人帮腔:“就算是真得拿到第三名,那也是运气好罢了。”
话都让他们说光了。
祁冰冰指节发白,玉牌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咣!
江月夜的红尘剑连鞘拍在食案上,震得碗碟乱跳。
她脸色阴沉,不怒自威,“嫉贤妒能,造谣生事者岂配论丹?”
“我造谣生事?我不过是就事论事。”
山羊胡脸色一沉:“主父城女子不配论丹,只有男儿才配,只有男儿才能成材。”
“没错!”一个满脸痘疤的青年拍案而起。
“我主父城自古丹道大师都是男子,这是事实!”
祁冰冰本就不善言辞,当下气得憋红了脸。
毕竟,目前主父城有名望的丹药宗师都是男子,他说的是事实,而事实没法反驳。
江月夜突然笑了。
她本就极美,这会儿笑得冷,整个膳堂温度骤降。
回答这个问题,对她江月夜来说并没什么难的。
太容易了。
从小到大,她可经历太多了。
在现代时,从学生时代起到自己的工科行业里的先辈雕像,确实大多是男性,女性只占少数。
读研时,总有个别毫无建树又不识相的小人来挑衅她。
他们会问,为什么研究所名人墙上的照片,男性科学家比女性科学家要多得多,以此彰显自己的优势。
哎呀呀,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恬不知耻。
当时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都是研究生学历。
一般情况下能进这个单位的女孩子必定是女研究生。
那女研究生哪里来的呢?自然是女大学生中来。
那女大学生哪里来呢?必定是女高中生中来。
那女高中生哪里来呢?必定是女初中生中来。
那女初中生哪里来呢?
必须有足够多的小学女生和幼儿园女童。
问题是在每个阶段的学业升级中,尤其在广大的农村地区;
有相当一部分的女生被重男轻女的无知的父母,中断了学业。
比如小学毕业了,十三四岁的年纪就谎报年龄,去打工赚钱,分担家庭负担。
而她们的兄弟,哪怕不是读书的料,都会被父母寄予厚望,付出全部家庭资源来托举他。
更糟糕的是在偏远落后的地区,初中毕业就有女孩可能被送去结婚换彩礼给她们的兄弟用。
哪怕在一些寻常乡镇,依然有许多高中毕业女生去打工或结婚(有父母逼迫,也有自我放弃的),而非上大学。
但比起这些活下来的女孩,更悲惨的是成千上万的女婴被堕了,以至于性别比极不正常。
在某些乡镇的幼儿园阶段就男多女少。
所以那些问她研究所里为什么男科学家比女科学家多,为什么领袖里男人比女人多的人。
是多么的令人作呕!
是多么的不知廉耻!
明明占了便宜,却问被掠夺者你怎么不行啊。
就像强盗抢了你的衣服、房子;
反而问你怎么没衣服穿?
你怎么没房子住。
膳堂内,讥讽声如潮水般涌来时,祁冰冰的指尖死死抵在玉牌边缘。
她本该习惯的。
刚来翠泉峰的时候,她就听到同乡师兄弟的闲言碎语:
“主父城女子控火不稳。”
“丹道终究是男子的天下。”
因为是在翠泉峰,这些同乡男修很快被其他城的女修狂骂+暴揍。
所以时间久了她也不在意了。
可此刻,站在主父城的膳堂里,那些话语却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她。
山羊胡丹修说那句“女子不配论丹道”时,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虎口处有一道陈年烫疤,是第一次控火失败时留下的。
那时同乡的师兄特意跑过来笑她:
“女孩子玩什么火?嫁人去吧!”
她抿紧唇,胸口发闷,像被人塞进了一炉未燃尽的炭,滚烫却窒息。
在哄笑声中,祁冰冰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她想起离家那天,阿爹举着柴刀骂:
“炼丹?那是男人干的活!你嫁人换彩礼才是正理!”
想起初入翠泉峰时,同乡的师兄弟们故意在她的药材里掺杂质,害她炸了三次炉。
想起昨日初试结束后,评审青阳先生翻检她的丹药时,那副“这真是你炼的?”的怀疑表情。
她明明靠实力拿的第三名,凭什么要受这种羞辱?
愤怒在肺腑里烧灼,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说啊!反驳啊!
她在心里对自己尖叫:
你苦练丹术,不是为了低头忍气吞声的!
可舌尖却像压了千斤丹炉,沉得抬不起。
*
“那为何浮烟山翠泉峰女修占七成,到主父城就只剩这几个?”
江月夜掀翻桌上醋碟,琥珀色的液体在桌上蜿蜒成河,
“看清楚了——”
醋流分叉,主支粗壮如蟒,支流细若游丝。
“家族资源九成灌给男子,有些人家的女儿纵有天赋,却连丹房都不让进。”
她拍着桌子,震碎那条醋河,“现在倒有脸说女子不如男?”
江月夜的话终于点醒了祁冰冰。
“师姐。”
她扯了一下自家大师姐的衣袖,声音很轻,“让我来。”
江月夜挑眉收声,抱臂退后半步。
祁冰冰上前,朗声道:
“丹师,一般从学徒开始遴选,从一级到八级,最有天赋且勤奋者可能成为九品丹师(丹圣)。
但从学徒开始女弟子就很少,每晋一级,则更少。
非女修能力不如男修。
而是一级、二级的时候主父城的父母,嫌炼丹一身药味,恐未来女婿不喜女儿,强行把女儿带回家。
三级到七级的丹修常在丹房炼丹至天明。
在主父城和天子城,一个女丹师彻夜不归,有多少闲言碎语等着她;
最后她迫于世俗压力不得不放弃。
所以女丹师少并非能力问题,而是主父城对女子学习丹道设置了许多人为障碍。
以至于学习路上女丹修的人数不停地减少,出现女宗师名家的概率自然很低。
而男丹师从学徒起就多如牛毛,出现宗师名家的概率自然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