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夜再次站在了清心居外。
枕月花开得正盛,粉白两色花瓣随风飘落,沾在她的衣袖上。
她没有迟疑,再次推门而入。
屋内依旧空荡,唯有高大的竹叶屏风将空间隔开。
透过屏风的缝隙,她看到白玉晚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悬着那幅红衣女子执剑破天的画卷。
“师姐……”
他声音低哑,指尖轻触画中人的衣角,虔诚得近乎卑微。
“求你……再看我一眼。”
画中女子忽然动了。
红衣翩跹间,她踏出画卷,俯身捧起白玉晚的脸,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江月夜静静看着,没有像上次那样冲动地劈碎屏风。
“谁?!”
仙尊娃娃突然察觉到异样,猛地抬头。
画中女子瞬间消散,他慌乱地推开屏风,正对上江月夜平静的目光。
“夜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急急解释,墨发凌乱地垂在肩头,眼尾还泛着红。
江月夜本想说我什么也没想,刺他一刺。
但仙尊娃娃太害怕了,根本不给她说出的机会。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她面前,墨发尾端扫过她手腕。
仰起脸时,江月夜看见他眼底破碎的光。
这种近乎绝望的慌乱,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位名满天下的化神修士脸上。
“你也爱我的是不是?”
他手指颤抖着抓住她的袖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不是怪物...我真的不是...”
江月夜心头猛地一颤。
这个站在修真界顶端数百年的玉泉峰主,这个被无数修士仰望的仙门楷模,此刻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反复辩解。
幻境只会放大内心真实的恐惧。
她突然意识到: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是怪物。
真的害怕她误会。
真的恐惧她不爱他。
“师尊...”她下意识伸手,却在即将触到他脸颊时停住,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怪物?”
她从来都没说过他是怪物。
仙尊娃娃沉默.......
“我爱你。”
江月夜突然开口,手指轻轻捧住白玉晚苍白的脸。
她望进他破碎的眼底,声音温柔得像枕月花间的风: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怪物?”
她诱导着他说出秘密。
白玉晚的瞳孔剧烈颤抖起来,像是被戳破最隐秘的伤口。
他猛地别过脸,脖颈绷出脆弱的弧度:“我是…....”
整个幻境开始剧烈震荡,清心居开始扭曲,窗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整个竹叶屏风上的墨迹像活物般蠕动起来,案几上的茶盏突然炸裂——
幻境在阻止他说出真相。
“没关系的,”江月夜一把将他颤抖的身躯搂进怀里,感受到他脊背绷紧的弧度,
“不说也可以。”
怀中的身躯抖得厉害,像是被困在噩梦中的幼兽。
他最终将脸埋在她肩头,哽咽着挤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江月夜心头一痛。
这终究只是个男修娃娃。
真正的秘密,只有在幻境深处的真人白玉晚才知晓。
她慢慢拍着他的背,直到怀中人的呼吸逐渐平稳。
周遭的环境也稳定下来。
当最后一缕天光透过窗纱时,白玉晚突然抬头,眼尾还带着未干的水痕:
“夜儿...”
他指尖小心翼翼勾住她的衣袖:
“今日是你的生辰...要不要吃碗长寿面?”
生辰日?
“好。”
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窗棂,将十二食内晕染成一片暖金色。
白玉晚站在灶台前,垂眸揉面。
雪白的广袖被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
那是江月夜看过千百遍的场景。
面粉簌簌落下,在他手背上镀了层细碎的金粉。
木擀面杖滚过面团时发出轻微的声响,修长的手指将面皮折叠、展开,再利落地切成银丝般均匀的面条。
“寒潭今早刚钓的银鱼。”
他头也不抬地说,手腕一翻将面条抖进滚水,
“你总说当天钓的鱼才新鲜。”
锅里的水汽蒸腾而上,模糊了他清冷的轮廓。
江月夜望着他被热气熏得微红的眼尾,忽然想起十年前她筑基成功,但高烧一天后毫无胃口。
他也是这样守在灶前,变着花样做养胃易消化的食物。
也煮了一碗又一碗银鱼面,直到她终于肯吃下半口。
“雪笋是今春腌的。”白玉晚用长筷搅动面条,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淡金色的灵纹,
“你嫌去年的太咸,这次只用了三钱雪晶盐。”
夕阳在他墨发上流淌,连发梢都沾着蜂蜜般的光泽。
当他端着青瓷碗转身时,整个人像是从古画卷里走出来的谪仙。
如果忽略他腰间歪系着的藕荷色围裙的话。
“尝尝。”他把面碗推到她面前,指尖还沾着面粉,
“汤底用凤凰木煨了六个时辰呢。”
这是真人师尊......已经算准她会在这个时候进入幻境了。
江月夜低头,看见汤面上浮着的灵葱花排成个小笑脸。
她抬眼时,正撞上白玉晚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那双总是含霜带雪的眸子此刻软得像融化的春水,倒映着她的身影时,仿佛捧住了全世界。
“夜儿。”他突然轻声说,
“其实在哪里都好......”
窗外最后一线夕阳掠过他的眉梢,将这句话染成蜂蜜色的秘语:
“只要你在,家就在!”
江月夜心头一颤,但装着无事,继续吃面。
最后一缕面汤的鲜香还萦绕在唇齿间,窗外的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她放下竹筷,碗底干干净净,连半点汤渍都没剩下。
“面很好吃。”
她轻声说道,打着哈欠,“好困。”
按照在玉泉峰的习惯和逻辑,此时的白玉晚应当收拾碗筷,叮嘱她早些休息,然后独自返回清心居。
可眼前的仙尊娃娃却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拂去她唇角并不存在的汤渍——
“我收拾完这些,就去小梦榭陪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江月夜心头一跳。
烛火摇曳间,她看清了他眼底的执念。
那不是美人师尊该有的眼神,而是一个害怕被独自留下的爱人才会流露出的不安。
幻境放大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或者说美人师尊平时隐藏的很好。
江月夜没有拒绝,只是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