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奥利弗·兰尼斯特公爵的官邸,位于狮鹫之城上城区东侧,与巍峨的王宫遥相呼应。
它不像王宫那般强调历史的厚重与威严,也不似某些大贵族的府邸般极尽奢华,而更像一个高效运转的权力中枢。
建筑线条冷硬,窗户狭长,内部装饰以深色木材和暗色金属为主,透着一股实用主义的冷峻与严密控制感。
巴顿团长跟随着罗伊斯队长,穿过戒备森严、灯火通明却莫名给人一种压抑感的回廊,最终被引入一间宽敞的书房。书房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皮质封面的卷宗和书籍,但空气中弥漫的不是书香,而是一种淡淡的、用于保存文件的特殊草药与冷冽金属混合的气味。
摄政王奥利弗公爵就坐在一张巨大的、由整块黑曜石打磨而成的书桌后面。
他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两鬓染霜,面容保养得宜,看不出太多岁月痕迹,唯有一双眼睛,锐利、深沉,仿佛能洞悉人心深处最细微的波动。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紫色便服,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银色纹路,手指上戴着一枚象征摄政权威的硕大蓝宝石戒指,此刻正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令人心绪不宁的轻响。
“巴顿团长,”奥利弗公爵开口,声音平和,“深夜匆忙,将你请来,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休息。”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指向书桌前一张造型简洁、但显然用料昂贵的硬木椅子。
巴顿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在接受检阅。
“摄政王阁下召见,必有要事。不知有何吩咐?”他刻意回避了对方关于“匆忙”和“休息”的寒暄,直接将话题引向核心。
奥利弗公爵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标准,并未触及眼底:“吩咐谈不上。只是听说,前不久有两位骑士从边境归来,似乎还带回了两位……有趣的客人?并且,一回到总部,就急着要进宫面见陛下。”
他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落在巴顿脸上,语气依旧平稳:“你知道,陛下年轻,近来又为边境的异常天象和那些神出鬼没的魔物劳心费神,身体略有不适。一些不那么紧急的……‘边境琐务’,交由我来处理,或许更为妥当,也能让陛下安心休养。”
巴顿心中凛然。摄政王的消息果然灵通得可怕,不仅知道他带回了米勒和布莱泽,甚至连他急于进宫的目的都猜到了七八分。对方以国王身体不适为由,轻描淡写地就将“领主死亡、教会异动”这等大事定义为“边境琐务”,意图再明显不过——他要截下这份情报,掌控事态发展。
“感谢阁下体恤陛下。”巴顿不动声色地回答,措辞谨慎,“不过,此事涉及一位边境领主格里高尔男爵的意外身亡,以及银魄教会在我国境内‘叹息之墙’遗迹附近的异常活动,甚至可能牵扯到不明势力的介入。按照王国律法及狮鹫骑士团章程,此类涉及领主更迭与潜在外部威胁的重大事件,必须第一时间呈报国王陛下御览。”
他刻意点出了“银魄教会”和“不明势力”,既是陈述事实,也是一种试探,想看看摄政王对此事的底线和态度。
奥利弗公爵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手指敲击桌面的频率微微加快:“格里高尔男爵……嗯,我也有所耳闻。据初步报告,他是死于某种……急症?或是旧伤复发?一个边陲小领主的健康状况,似乎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惊动陛下吧?至于银魄教会……”他顿了顿,拿起桌上一个精致的银质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他们是在陛下特许下,在我国进行合法的宗教交流与技术支持活动。在‘叹息之墙’那种古代遗迹进行一些考古研究,也是经过相关部门批准的。巴顿团长,你是否……过于敏感了?”
他将男爵之死轻描淡写地归为“急症”,将教会的异常活动定义为“考古研究”,试图将大事化小。
巴顿的心脏沉了下去。摄政王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他要压下这件事,至少,要在他可控的范围内处理。
“阁下,”巴顿的声音低沉下去,但依旧坚定,“我麾下的骑士弗拉德与加尔文亲眼所见,格里高尔男爵死因蹊跷,绝非寻常疾病。而叹息之墙现场,有三名银色行者离奇死亡,现场有激烈能量冲突的痕迹,绝非普通的考古作业。我认为,这其中必有隐情,可能关系到王国安全。”
“隐情?”奥利弗公爵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巴顿,压力陡然增加,“巴顿团长,你所谓的‘隐情’,是否与你带回的那两个来历不明的东方人有关?据我所知,他们出现在鬣狗之门不久,男爵就死了。”
话题终于引向了米勒和布莱泽。
巴顿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他强行保持镇定:“那两位旅人是我请回来的合作者与证人,他们拥有强大的实力,或许能帮助我们厘清真相。我相信,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不应妄下论断。”
“合作者?证人?”奥利弗公爵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巴顿,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还是太高估了你的掌控力?将他们交给教会和相关部门审问,才是目前最稳妥、最能平息事端的做法!”
“恕难从命,阁下。”巴顿断然拒绝,他知道一旦将米勒二人交出去,他们很可能“被消失”,所有的线索和真相都将被掩埋,“在得到国王陛下的明确指令前,他们受狮鹫骑士团的保护。这是骑士团的职责所在。”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奥利弗公爵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威严。
他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巴顿:“巴顿团长,我希望你明白你在做什么。维护王国稳定,确保陛下的安宁,是摄政王的首要职责,也是你,作为骑士团长的分内之事。现在,有不明危险人物潜伏在王都,与教会发生暴力冲突,而你,却要一意孤行,庇护他们,甚至不惜违逆我的命令?”
“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还是在挑战摄政王的权威?”
巴顿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但他依旧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屈服。他知道,这是原则问题,也是立场问题。一旦退让,狮鹫骑士团的独立性将荡然无存,王国的未来可能滑向不可知的深渊。
“我无意挑战任何权威,阁下。”巴顿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我只忠于纳尼亚王国,忠于国王陛下,并恪守狮鹫骑士守护王国、探寻真相的誓言。在得到陛下亲口命令之前,我不会交出那两位旅人,也不会停止对格里高尔男爵之死及叹息之墙事件的调查。”
他顿了顿,迎着奥利弗公爵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补充了最后一句,语气斩钉截铁:“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底线。”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书房里蔓延。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两人沉重的心跳声。
奥利弗公爵死死地盯着巴顿,眼神变幻不定,愤怒、算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交织在一起。他显然没料到巴顿会如此强硬,如此不留余地。
良久,他缓缓直起身,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冰冷的面具。
“很好,巴顿团长。很好。”他重复了两遍,语气听不出喜怒,“既然你坚持你的‘职责’和‘底线’,那么,我希望你也能承担得起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
他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你可以回去了。看好你的‘客人’。至于面见陛下之事……我会亲自向陛下说明情况。在陛下做出新的指示前,你,和你的骑士团,最好安分守己。”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警告和变相的软禁了。
巴顿知道,再谈下去已无意义。他站起身,向摄政王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迈着依旧沉稳的步伐,在罗伊斯队长冰冷的注视下,离开了这间令人压抑的书房。
当他重新呼吸到外面清冷而自由的空气时,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知道,与摄政王的这次摊牌,意味着王都内部的裂痕已经公开化,真正的风暴,或许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猛烈。
他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加尔文身上,寄托在那位老友能够将消息顺利带给年轻的国王艾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