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猩红潮汐初现
雾隐城的暴雨是从申时三刻开始的。
青石板路上的积水映着破碎的血月，龙野攥紧怀表的手指节发白，表盖内侧的血字在掌纹间硌出红印——「每月初七别靠近十二楼」。
雨水顺着鸦青色发梢滴落，他仰头望向云层翻涌的夜空，瞳孔深处突然泛起细密的齿轮纹路，金属摩擦声在太阳穴里轰鸣，整座城市的轮廓在视网膜上诡异地扭曲起来。
“第七个了。”
巷口传来糖炒栗子的焦香，穿堂风卷着蒸汽掠过他的鼻尖。
穿墨绿旗袍的女人正对着便利店玻璃补口红，猩红唇膏在齿轮视野里裂变成狰狞的兽吻，锋利的獠牙间还卡着半片人类指甲。
龙野的指尖骤然灼痛，手背上浮现出淡红色的离卦火纹，那是三天前在巷尾斗殴时第一次出现的异常。
怀表齿轮在掌心跳动，他默数着倒计时。
三秒后，女人转身的瞬间，脖颈处鳞片翻涌的痕迹还未来得及隐匿，便利店门铃突然发出刺耳的长鸣。
龙野猛地撞开消防通道的铁门，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身后传来骨骼变形的爆裂声，以及某种非人生物的低吟。
“先生，需要帮助吗？”
自动售货机的冷光映出苏乐乐担忧的脸，这个总在夜班时给他留糖炒栗子的女孩，此刻正盯着他手背上未褪的火纹。
龙野迅速扯下袖口，却在触碰到她手腕时怔住——那温度低得反常，像是刚从冰窟里捞出来的，而她腕间的青鳞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小心！”
齿轮转动声在头顶炸响，龙野本能地拽着苏乐乐扑倒在地。
金属货架应声炸裂，刚才还穿着旗袍的女人此刻已化作半人半狼的怪物，前爪上的便利店工牌还在滴血。
它的瞳孔是竖状的蛇瞳，本该是人类的咽喉处鼓起肉瘤，发出含混不清的嘶吼：“神嗣……血……”
怀表齿轮逆向转动的刹那，龙野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记忆——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掌心的怀表，齿轮上刻着的甲骨文“烛”，以及苏乐乐在暴雨中递来的糖炒栗子，油纸袋上洇着三个焦黑的糖块印记。
时间回溯的眩晕感袭来，他在意识模糊前看见苏乐乐惊恐的脸，以及她发间飘落的、不属于人类的青鳞。
三秒后，世界在齿轮摩擦声中重启。
龙野站在便利店门口，怀表齿轮少了两枚齿尖。
穿旗袍的女人正对着玻璃补口红，仿佛刚才的厮杀只是错觉。
他摸向口袋里温热的糖炒栗子，油纸袋上三个焦黑印记清晰可见，而苏乐乐正在收银台后整理货架，抬头时对他露出熟悉的微笑，腕间青鳞却在他妄空之眼下无所遁形。
“今天的栗子分你三块哦。”
她晃了晃纸袋，蒸汽在玻璃上凝成水珠，“老规矩，你两块，我一块？”
龙野的喉咙突然发紧。这个从七岁起就重复的暗号，此刻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
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在暴雨中说的话：“当乐乐的体温比冰还冷时，就带着怀表去十二楼找图腾柱……”
而现在，苏乐乐的体温分明比冰柜里的矿泉水还要低，可她的笑容却和十年前那个替他挡住混混的女孩一模一样。
街角的钟楼突然敲响第七声。
血色月光穿透雨幕，整座城市的路灯同时爆裂。
龙野的瞳孔完全被齿轮纹路覆盖，视野里所有人类的轮廓都在扭曲，有的背后浮现出饕餮的巨口，有的额间长出穷奇的竖眼，而苏乐乐的背影中央，正缓缓展开一对覆盖着青鳞的羽翼。
“龙野？”
苏乐乐的声音带着疑惑，“你的眼睛……”
怀表齿轮疯狂转动，龙野突然听见十二楼方向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
无数道黑影从楼顶跃下，他们戴着刻有饕餮纹的青铜面具，每一步落地都在青石板上留下焦黑的爪痕。
为首者举起手中的青铜权杖，杖头雕刻的烛龙残首突然张开蛇口，喷出的却不是火焰，而是粘稠的、带着齿轮碎片的黑雾。
“神嗣血脉，现世之日。”
面具后传来机械般的嗓音，“观察者议会的杂种，该偿还偷走的时间了。”
离卦火纹在手臂上剧烈灼烧，龙野本能地拽着苏乐乐后退。
黑雾掠过之处，便利店的玻璃瞬间布满裂痕，那些在齿轮视野里显形的异兽们纷纷俯首，唯有苏乐乐在黑雾中颤抖得像片落叶，她望向龙野的眼神里，既有恐惧，又有某种熟悉的依赖。
“糖分三块……”
她突然喃喃自语，“你两块，我一块……”
这句话像钥匙般炸开龙野的记忆。十二岁那年的暴雨夜，他被苍母教的人追杀，是苏乐乐用糖炒栗子引开追兵，自己却被利爪划伤手臂。当时她也是这样颤抖着重复暗号，血滴在油纸袋上，把三个糖块印记染成红色。
黑雾逼近的瞬间，龙野按下怀表的表冠。
齿轮转动声中，他看见苏乐乐腕间的青鳞正在蔓延，而自己手背上的火纹却在与黑雾对抗时逐渐连成完整的烛龙图腾。
时间回溯的眩晕感比以往更强烈，这次他没有回到三秒前，而是看见无数碎片在脑海中闪过——母亲被机械臂贯穿胸口的场景，父亲将怀表塞进他手中时齿轮断裂的声音，以及苏乐乐在某个猩红潮汐夜跪在祭坛前的画面，她背后的青鳞羽翼上，清晰地刻着“神嗣”二字。
“啪嗒”。
糖炒栗子掉在积水里，油纸袋上的焦黑印记被雨水冲淡。
龙野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正站在十二楼的天台上，怀表齿轮已经出现细密的裂痕，而眼前的青铜图腾柱上，某块刻着“烛”字的残片正在发光。
暴雨还在肆虐，苏乐乐的体温贴在他后背，比冰块还要冷。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他的肩膀，而龙野清楚地听见，在图腾柱的裂痕深处，传来齿轮逆向转动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响。
“初七的猩红潮汐，是时间碎片的伤口。”
身后突然响起沙哑的嗓音，戴白无常面具的人从阴影中走出，面具眼孔里倒映着龙野瞳孔中的齿轮，“神嗣的妄空之眼，既能看见异兽的伪装，也会看见自己的真相——比如，你母亲留在怀表里的，可不只是记忆碎片。”
怀表突然发烫，表盖内侧的血字在暴雨中逐渐显形，那是比甲骨文更古老的文字，每一笔都像齿轮的纹路。
龙野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当怀表齿轮开始逆向转动，你看见的真相，可能只是另一个谎言。”
苏乐乐突然发出压抑的呻吟，龙野转身时，看见她的半边脸已经被青鳞覆盖，瞳孔里流转着蛇类特有的竖纹，却仍在努力扯出微笑：“龙野……别怕……糖分三块……”
血色月光照亮天台，图腾柱上的十二道天干纹路正在逐一熄灭。
龙野握紧怀表，感受着齿轮在掌心转动的频率，突然发现每一道裂痕都对应着苏乐乐腕间的青鳞——原来从他们七岁相遇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逆向转动，而所谓的“糖分三块”，不过是时间闭环里的一个锚点，用来固定两个被神嗣计划绑定的灵魂。
“第一次使用妄空之眼，会看见异兽的原型。”
白无常面具人举起手中的青铜镜，镜中倒映出龙野背后的虚影——那是半龙半人的形态，龙首处燃烧着离卦火纹，而苏乐乐的虚影，则是缠绕着青鳞的烛龙残魂，“第二次使用，会看见记忆的裂痕。第三次……”
他的话被齿轮爆裂声打断。
怀表的裂痕蔓延至表盘，龙野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流出，而苏乐乐的青鳞已经覆盖到脖颈，她眼中的竖纹突然消失，变回了那个总在便利店留糖炒栗子的女孩，只是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某种不属于人类的悲悯。
“龙野，”
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烛龙残魂特有的威严，“该去符文洞穴了。在齿轮彻底破碎前，我们必须找到烛龙的残魂，否则下一次猩红潮汐，雾隐城的时间闭环就会彻底崩塌。”
暴雨突然停歇，血色月光穿透云层。
龙野望着苏乐乐腕间的青鳞，突然想起母亲曾说过的话：“当你看见乐乐的鳞片时，记住，那不是诅咒，是烛龙给神嗣的礼物。”
他握紧怀表，感受着齿轮转动带来的眩晕，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个初七的猩红潮汐，巷尾的糖炒栗子总会焦掉三块——那是时间回溯留下的印记，是他们在无数次循环中试图抓住的、唯一真实的羁绊。
天台边缘传来异兽的嚎叫，十二楼下方的街道已经被黑雾笼罩，那些在齿轮视野里显形的怪物们正在啃食图腾柱的根基。
龙野扯下衬衫布条，将怀表牢牢绑在手腕，火纹在绷带下发出微光，与苏乐乐腕间的青鳞遥相呼应。
“走。”
他伸手握住苏乐乐覆满鳞片的手，触感冰凉却真实，“不管是真相还是谎言，我们一起去看。”
苏乐乐的瞳孔中闪过细碎的齿轮光芒，那是时间回溯留下的残影。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糖炒栗子碎渣，突然轻笑出声，声音里带着十年前那个替他挨打的小女孩的倔强：“这次，你一块，我两块。反正……”
她抬头望向逐渐崩塌的图腾柱，青鳞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把糖分清楚。”
怀表齿轮转动的声音与图腾柱崩塌的轰鸣重叠，龙野带着苏乐乐冲向天台边缘的瞬间，看见下方街道上，无数戴着饕餮面具的身影正顺着黑雾涌来，而他们手中的青铜权杖顶端，烛龙残首的蛇口正对准十二楼的方向——那里，正是时间闭环的起点，也是神嗣计划的核心。
猩红潮汐的血月终于完全显现，雾隐城的轮廓在齿轮视野里彻底扭曲。
龙野的妄空之眼第一次看清整座城市的真相：那些悬浮在空中的甲骨文结界，其实是凝固的时间碎片；那些装饰着十二生肖浮雕的建筑，根基处都刻着“观察者议会”的徽记；而他和苏乐乐，不过是这场时间博弈中，带着烛龙残魂的两枚关键齿轮。
“抓紧我！”
他大喊着搂住苏乐乐的腰，离卦火纹在体表燃烧，形成半透明的防护罩。
下方的饕餮怪物们同时抬头，巨口张开时露出的齿轮利齿，与怀表内侧的血字形成诡异的呼应。
苏乐乐突然在他怀中转身，青鳞覆盖的手掌贴上他的胸口，那里正跳动着与烛龙残魂共鸣的火纹。
她的眼睛里不再有恐惧，只有某种跨越无数次时间回溯的坚定：“龙野，你知道为什么每次分糖都是三块吗？”
她的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火纹，齿轮转动声在两人之间形成共振，“因为三块糖，是我们在时间闭环里，唯一能抓住的、属于人类的温度。”
话音未落，怀表齿轮发出最后的脆响。
龙野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挣脱而出，那是母亲留在他血脉里的烛龙之力，也是父亲用生命守护的神嗣秘密。
在坠落的三秒里，他看见苏乐乐腕间的青鳞正化作锁链，与他的火纹相互缠绕，最终在血色月光下，形成半龙半人的双生武魂虚影。
十二楼天台轰然崩塌的瞬间，龙野听见白无常面具人最后的低语：“记住，神嗣的双生武魂，愤怒是攻击形态，爱意是守护形态……而你们的羁绊，才是打开烛龙残魂的真正钥匙。”
暴雨重新落下，冲刷着天台上的青铜残片。
龙野抱着苏乐乐坠入黑暗时，怀表内侧的血字终于完全显形——那是一句被时间侵蚀的甲骨文，翻译成现代汉语，只有简单的七个字：
“真相，藏在齿轮裂缝里。”
而在他们坠落的地底深处，无数青铜齿轮正在逆向转动，那些被观察者议会篡改的历史，那些被苍母教掩盖的真相，正随着猩红潮汐的初现，逐一在妄空之眼的视野里，显露出最残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