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乐乐睫毛颤了颤。
像沾着晨露的蝶翼。
远处飞艇的嗡鸣钻进耳膜时，像有无数根银线在视网膜上织网。
龙野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掌心能摸到青鳞护盾的温度。
比上次觉醒时烫了些，像揣着块晒过正午太阳的青玉。
“别怕。”他说。
声音压得很低。
怕惊散她眼底那点刚聚拢的清明。
苏乐乐眨了眨眼。
视线在他脸上游移两圈。
像在辨认一件既熟悉又陌生的旧物。
“龙……野？”她试探着开口。
尾音带着点不确定的轻颤。
像被风吹得摇晃的风铃。
龙野喉结动了动。
没点头，也没摇头。
只是将她往身后又拉了半步。
观察者议会的飞艇还悬在雾隐城上空。
探照灯扫过街道时，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像被打碎的镜子，每一片都闪着冷光。
青鳞护盾突然亮了亮。
淡青色的光纹顺着苏乐乐的腕骨往上爬。
像春水漫过堤岸时留下的痕迹。
龙野瞳孔缩了缩。
认出那是护盾自动防御的征兆。
上次在暴食之宴后厨，饕餮的吞字刀叉靠近时，也是这样的动静。
他摸向胸口的怀表。
金属外壳的温度比体温低。
齿轮转动的声音比平时更滞涩，像卡着细沙的轴承。
“嗡——”
飞艇下方突然落下个金属造物。
纺锤形，表面布满细密的孔洞。
落地时溅起的水花里，浮着淡紫色的雾气。
“是记忆提取装置。”龙野低声说。
指尖已经捏住怀表的表链。
随时准备启动回溯。
苏乐乐突然往他怀里缩了缩。
不是有意识的动作。
更像寒风吹过时，草木本能的蜷缩。
青鳞护盾应声暴涨。
淡青色的光膜瞬间罩住两人。
接触到紫色雾气的边缘，泛起细碎的涟漪，像雨滴落在湖面。
龙野盯着护盾表面。
那些原本模糊的纹路正在变清晰。
比192章浮现的《诗经》残句更完整些。
“青青……”他下意识地念。
指尖在空气中虚虚描画那些光纹。
像小时候在沙盘上临摹甲骨文。
苏乐乐的呼吸突然乱了。
不是恐惧的急促，而是一种……困惑的滞涩。
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她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青鳞护盾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新的纹路正从光膜中心往外蔓延，像墨滴在宣纸上晕开。
龙野看清了。
那些连贯的纹路组成了三个字。
“子衿”。
《诗经》里的句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他在符文洞穴的石壁上见过类似的刻痕。
护盾突然震颤起来。
苏乐乐闷哼一声。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在下巴尖悬了悬，滴落在护盾上。
“别硬抗。”龙野抓住她的手腕。
掌心的温度透过鳞片传过去。
像在冰面上撒了把火星。
苏乐乐的眼神有了瞬间的聚焦。
落在他手腕内侧的疤痕上。
那是上次被她失控时的利爪划破的，刚结痂没多久。
“疼……”她轻声说。
不是说自己，是看着他的疤痕。
声音软得像化开的蜜糖。
青鳞护盾的光纹突然加速流转。
“子衿”之后，又浮现出两个字。
“悠悠”。
龙野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想起唐三临终前说的话。
神嗣的能力觉醒，从来都和情感有关。
他松开捏着怀表的手。
转而轻轻握住苏乐乐的手指。
她的指尖很凉，带着青鳞特有的滑腻感。
“还记得糖炒栗子的味道吗？”他问。
语气放得更柔。
像在哄一只受惊的幼兽。
苏乐乐的睫毛又开始颤。
这次不是害怕，是努力回忆的模样。
眉头微微蹙着，像被风吹皱的水面。
青鳞护盾上的光纹突然亮到刺眼。
最后两个字缓缓浮现。
“我心”。
完整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光纹组成的诗句在护盾上流转，像活过来的藤蔓。
远处的金属装置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紫色雾气猛地暴涨，撞在青鳞护盾上。
发出沉闷的轰鸣，像远处滚过的雷声。
苏乐乐突然往龙野怀里靠得更紧。
不是蜷缩，是主动的贴近。
脸颊贴在他胸口，能听到怀表齿轮转动的声音。
“龙野。”她又喊了一声。
这次没有犹豫。
尾音带着点依赖的暖意。
龙野抬手按住她的后颈。
指尖能摸到她头发里藏着的怀表齿轮粉末。
是195章回溯时，从怀表裂缝里飘出来的那些。
青鳞护盾上的《诗经》残句开始发光。
淡青色的光芒里，混着烛龙火纹的橘红。
两种颜色缠绕着，像纠缠的藤蔓。
“他们想擦掉你的记忆。”龙野说。
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但有些东西，擦不掉的。”
苏乐乐没说话。
只是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像找到了安全的巢穴。
金属装置的尖啸越来越响。
紫色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但青鳞护盾纹丝不动，那些《诗经》残句反而更亮了。
龙野低头看着护盾上的光纹。
突然明白，这不是简单的防御。
是苏乐乐的潜意识在反抗——用那些她自己都记不清的羁绊。
他想起186章，她第一次忘记“糖分三块”的暗号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困惑里藏着一丝本能的熟悉。
“你看。”龙野轻轻碰了碰护盾上的“心”字。
光纹在他指尖颤了颤。
像有生命的脉搏。
苏乐乐顺着他的指尖看去。
眼神里还是迷茫。
但那迷茫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松动。
金属装置突然炸开。
紫色雾气瞬间溃散。
飞艇的探照灯晃了晃，转向了别的街道。
青鳞护盾的光芒慢慢暗下去。
但那些《诗经》残句没有消失。
像被刻进了鳞片里，成了永恒的印记。
苏乐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指尖划过那些光纹时，微微发颤。
“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龙野沉默了片刻。
没有直接解释诗句的意思。
只是说：“是你心里的话。”
苏乐乐歪了歪头。
似乎没听懂。
但也没再追问。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雾隐城的夜空露出点淡青色。
像洗过的瓷碗。
龙野牵着苏乐乐往巷口走。
她的脚步还有点虚浮。
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稳，紧紧跟着他的节奏。
青鳞护盾还笼罩在两人周围。
那些《诗经》残句在微光里流转。
像在诉说一个被遗忘，却从未消失的故事。
路过巷尾的糖炒栗子摊时。
苏乐乐突然停下脚步。
望着摊位上冒起的热气，眼神发怔。
龙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摊主正用铁铲翻炒栗子，噼啪声里混着焦糖的甜香。
“想吃吗？”他问。
苏乐乐转过头看他。
眼神里有困惑，有好奇。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嗯。”她轻轻点头。
龙野笑了笑。
牵着她走向摊位。
青鳞护盾上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在暮色里闪着柔和的光。
他知道，观察者议会不会善罢甘休。
记忆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但只要这些藏在血脉里的羁绊还在，就总有东西能对抗那些冰冷的篡改。
就像此刻，青鳞护盾上的诗句。
就像苏乐乐对栗子香的本能反应。
就像那些被时间掩埋，却从未真正消失的爱。
怀表在胸口轻轻震动。
齿轮转动的声音里，似乎混进了苏乐乐的呼吸。
两种节奏慢慢重合，像一首无声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