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仆们端着铜盆、捧着锦缎，三三两两地穿梭而过，开始议论纷纷。
“你瞧二王子对安和公主，真是疼到了骨子里。”
“这般体贴入微，什么时候我才能遇着这样的如意郎君呢？”
旁边洒扫的老宫妇闻言，手里的扫帚顿了顿，嘴角带着几分过来人的笑意：“傻丫头，别痴心妄想了。这王宫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二王子为了等安和公主，已经整整三年了？”
“这三年里，多少贵女明里暗里示好，甚至可汗都有意为他指婚，可二王子眼皮都没抬过一下。这般痴情，怕是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另一个端着果盘的宫女也凑了过来，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可不是嘛！这几日二王子和安和公主....... 这般不知节制，依我看啊，过不了多久，咱们可汗又能抱上孙子孙女啦！”
宫仆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到兴起时，都忍不住低头掩面轻笑，细碎的笑声像落在湖面的雨滴，漾开一圈圈甜蜜的涟漪。
他们谈论着二王子的深情，憧憬着即将到来的喜事，浑然不觉不远处的回廊阴影里，扈宛儿正站在那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第二日是端木俊风的丧礼。
作为可顿，扈宛儿身着繁复的黑色丧服，领口和袖口绣着象征哀悼的银线纹样，宽大的衣摆拖在地上。
宫殿上下，无论是位高权重的大臣，还是身份尊贵的公主，都碍于她的身份前来祭拜，殿内香烟缭绕，哀乐低回，气氛肃穆得让人喘不过气。
可扈宛儿的目光，却越过人群，死死钉在了刚走进来的姜兰身上。
姜兰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本是符合丧礼的规矩，可她那张脸却血色红润，肌肤透着健康的莹润光泽，仿佛被精心滋养过一般，连眼角眉梢都带着难以掩饰的舒展。
扈宛儿只觉得一股滔天的怒火从心底猛地窜起，顺着血管烧遍四肢百骸。
她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这小贱人……”
眼前仿佛浮现出姜兰与端木洲在床榻间缠绵的画面。
这几日和端木洲厮混，倒是被滋养得容光焕发，连她儿的丧礼都敢这般放肆！
怨恨像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但她很快收敛了眼底的戾气，抬手用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那里早已没有泪水，只剩下干涸的刺痛。
她对着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立刻会意，捧着三炷燃得正旺的香走了过去，递到姜兰面前。
姜兰接过香，指尖触到香身的温热，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供桌上的灵牌。
那块黑檀木灵牌上，“端木俊风”四个字被描得鲜红，像是凝固的血。
她的心头猛地一沉，百感交集瞬间涌上：端木俊风死得太突然了，前几日还见面，怎么转眼就成了牌位上的名字？
果然是.........世事无常。
她定了定神，低头用烛火引燃香头，袅袅青烟升起，模糊了她的眉眼。
正当她准备将香插进香炉时，手腕却莫名一抖，三炷香“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更诡异的是，那燃得正旺的火苗瞬间熄灭，香身竟从中折断，断口处还沾着细碎的香灰。
姜兰愣住了，握着香的手指微微收紧。
是风太大了？
还是……端木俊风当真不愿意见到她，连这祭拜的香都不肯受？
还没等她想明白，一道尖利的哭喊声突然划破了灵堂的寂静。
“你干什么！”
扈宛儿猛地从蒲团上站起身，她满脸泪痕，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着姜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祭拜我儿！你这是在咒他不得安宁吗？！”
她几步冲到姜兰面前，一把推开她的手臂，地上的断香被她一脚碾得粉碎。
“滚！你给我滚出去！”
“我儿的灵堂，容不下你这心术不正的女人！”
灵堂里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原本低低的啜泣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扈宛儿和姜兰身上。
大臣们面面相觑，公主们掩着嘴，连负责奏乐的乐师都停了手中的乐器，整个大殿只剩下扈宛儿悲愤的嘶吼，和香灰落地的轻响。
姜兰被推得踉跄了一下，站稳后看着状若疯癫的扈宛儿，又看了看地上的断香，眉头微微蹙起。
她知道扈宛儿恨她，可在这样的场合如此失态，未免太过刻意。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断香。
而扈宛儿看着姜兰平静的表情，怒火更盛。她猛地指向殿门，声音尖利如刀：“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赶出去！我不想再在我儿的灵前，看见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宫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上前。
姜兰毕竟是二王子放在心尖上的人，此刻若是真的动了她，怕是日后不好收场。
扈宛儿见宫人们迟疑不动，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怎么？难道连我这个可顿说的话，你们都敢不听了吗？”
宫人们被她这副模样吓得一哆嗦，深知在可顿盛怒之下若是再迟疑，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离姜兰最近的宫仆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上前，伸手就想去抓姜兰的胳膊。
就在他们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姜兰衣袖的刹那，一道蕴含着雷霆之怒的吼声骤然从殿门口传来：“我看谁敢动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端木洲正大步流星地从殿外走进来。
他一身墨色锦袍，袍角随着急促的步伐翻飞，眉宇间攒着化不开的戾气，眼神像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射向那几个宫仆。
他不过是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便让整个灵堂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那几个刚要动手的宫仆如同被惊雷劈中，吓得手一抖，瞬间缩回了手，一个个像惊弓之鸟般连连后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端木洲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几步冲到姜兰身边，伸手便将她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他转过身，目光冷冽地扫向扈宛儿，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敬意，只有冰封般的冷漠与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