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光消失的时候，我正踩在柏油路上。
夏末的风卷着热浪扑过来，带着汽车尾气的味道。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干净，没有梅花胎记。银质梅花吊坠躺在掌心，凉得像块冰，罗盘指针卡在\"北\"的位置，一动不动。
\"姐！\"
苏念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见她穿着粉色连衣裙，扎着马尾，眉骨的胎记淡成了浅粉色，像块胭脂。她手里捏着半支青铜莲花簪，是贤妃——不，现在该叫林晚星了——给她的那半。
林晚星站在路灯下，穿着件黑色t恤，牛仔裤，心口的莲花疤痕变成了个纹身，被衣领遮住一半。她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是张地图，上面标着个红点：\"市第一医院\"。
\"我们......回来了？\"我声音发颤。脚下的斑马线，路边的红绿灯，远处的高楼，都真实得不像话。
林晚星抬头看了眼医院的牌子，喉结动了动：\"是。但不是我们记忆里的'家'。\"她把手机递给我，屏幕上是条新闻：\"七年前'时空实验体逃逸事件'重启调查，警方悬赏征集线索\"。
新闻配图是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三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影从医院后门跑出来，身形像极了我、林晚星，还有......七皇子。
\"七皇子也回来了？\"我攥紧吊坠。它突然发烫，指针开始转动，最后指向医院住院部的方向。
\"不止他。\"林晚星指了指医院顶楼的天台，\"那上面有'信号'。和伪核心的波动一样。\"
苏念星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小手指向医院门口的报刊亭。亭子里坐着个老太太，穿着蓝布衫，正低头看报纸，露出的手腕上，有个淡淡的梅花印。
\"是老锚点。\"林晚星的声音沉了下去，\"她的编号，应该是701。\"
我们假装路过报刊亭。老太太抬头看了我们一眼，眼神浑浊，却在扫过我掌心的吊坠时亮了亮。她从报纸里抽出张纸条，悄悄塞给苏念星，动作快得像阵风。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307病房，别相信白大褂\"。
住院部的电梯里，镜面映出我们三个的影子。苏念星的马尾辫晃来晃去，林晚星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查着307病房的信息。我盯着镜面里自己的脸，右眼的梅花印记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叮——\"
电梯门开了。三楼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连护士的制服都是白的。307病房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林晚星推开门。
病床上躺着个男人，脸色苍白，插着氧气管，手腕上有圈浅褐色的勒痕——是七皇子。他看见我们，眼睛猛地睁大，氧气管里冒出一串气泡。
\"734......735......\"他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你们怎么......也来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林晚星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这里是......\"
\"市第一医院。\"七皇子打断她，眼神往门口瞟了瞟，\"我醒来三天了。他们说我是'精神病人'，七年前从这里跑出去，现在'被找到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但我记得清楚，这里是'时空管理局'的地面基地。白大褂都是研究员，护士是'观察员'。\"
苏念星突然指着窗外。对面的住院楼上，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举着望远镜，镜头对着307病房。他的工牌晃了晃，上面写着\"研究员001\"。
是寒鸦统领的编号。
\"他在监视我们。\"我攥紧吊坠，它的蓝光透过掌心渗出来，在地上投出个模糊的影子——是间实验室，里面摆满了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个人影，胸口有梅花或莲花的印记。
\"老锚点的纸条。\"林晚星从苏念星手里拿过纸条，\"说'别相信白大褂'。她肯定知道什么。\"
七皇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紧紧抓着床单。我看见他枕头底下露出个东西，是块黑色的芯片，和地牢里\"001\"的芯片一模一样，只是编号是\"736\"——他自己的编号。
\"他们每天给我注射'稳定剂'。\"他喘着气，\"说是治精神病的，其实是......防止我想起'实验场'的事。这芯片是我偷偷藏的，从护士的口袋里摸的，里面有......\"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穿白大褂的\"研究员001\"走进来，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支针管，液体是淡粉色的。
\"该打针了。\"他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目光在我们三个脸上扫了一圈，\"三位是病人的家属？登记过了吗？\"
林晚星往我身后退了半步，手悄悄按在苏念星的肩上。\"我们是他朋友，来看看他。\"
\"朋友？\"研究员001笑了，拿起一支针管，\"真巧。七年前，他也是和'朋友'一起跑的呢。\"他的手指在针管上敲了敲，\"这药很好的，能让人'忘记烦恼'。比如......忘记那些'不真实的记忆'。\"
吊坠突然飞起来，撞向托盘。三支针管摔在地上，淡粉色的液体溅在白大褂上，冒起白烟——是腐蚀剂。
研究员001的脸瞬间沉了下去，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看来，你们想起'真实'了。\"他从白大褂里掏出个对讲机，按下按钮，\"307病房，实验体734、735、736、备用件，全部激活。请求'清除程序'。\"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护士们涌了进来，手里拿着电击棍，制服袖口露出个小小的标志——四只寒鸦。
\"跑！\"林晚星拽起苏念星，往窗户边冲。七皇子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拔掉氧气管，抓起枕头底下的芯片往我手里塞：\"这是'基地地图'！地下三层有'主服务器'，毁了它，就能关掉所有'清除程序'！\"
我接过芯片，塞进兜里。研究员001已经扑了过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手术刀，寒光闪闪。我侧身躲开，吊坠的蓝光扫过他的脸，露出底下的黑雾——和寒鸦统领一样，是\"程序\"。
\"734，你毁了实验场的核心，还想毁这里？\"他冷笑，手术刀划向我的喉咙，\"太天真了。\"
林晚星突然把半支莲花簪扔过来。我接住，与掌心的吊坠合在一起。蓝光和青铜的绿光缠成一道剑，劈向研究员001。他尖叫着后退，黑雾从伤口里涌出来，在地上凝成只断了翅膀的寒鸦。
\"走！\"我拉着七皇子，跟着林晚星和苏念星跳出窗户。楼下是片绿化带，月季花丛里藏着个井盖，上面刻着\"医疗废水处理\"，边缘有个小小的梅花印。
\"是老锚点留的路。\"苏念星蹲下身，用莲花簪撬开井盖，\"她肯定来过这里。\"
下水道里又黑又臭，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七皇子拿着手机照明，屏幕上的地图正随着我们的移动刷新，红点在地下三层越来越近。
\"主服务器是'时空管理局'的心脏。\"他喘着气，\"里面存着所有实验体的意识数据。毁了它，我们才能真正'自由'。\"
林晚星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墙壁上的涂鸦。是朵用红漆画的梅花，旁边写着\"701到此一游\"。涂鸦下面有行小字：\"服务器有'守门人'，是个'失败品'，怕光。\"
\"失败品？\"我摸了摸吊坠，它的蓝光暗了暗，\"是指......实验失败的实验体？\"
\"嗯。\"七皇子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母亲说过，有个实验体在'意识移植'时出了错，变成了'怪物'，没有实体，只能在服务器周围游荡，靠吞噬其他实验体的意识活着。\"
下水道的尽头有扇铁门，上面挂着把密码锁，数字键盘是梅花形状的。苏念星把眉骨的胎记贴上去，锁\"咔哒\"开了。
门后是条走廊，墙壁是银色的，亮得像镜子。每个转角都有摄像头，镜头转动时发出\"滋滋\"的声。
\"小心摄像头。\"林晚星从包里掏出块黑布——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带的——蒙住摄像头，\"它们能识别我们的'波动'。\"
地下三层的入口守着两个\"研究员\"，袖口是三只寒鸦。林晚星和七皇子绕到他们身后，用从护士那抢来的电击棍敲晕了他们。我在其中一个的口袋里摸出张磁卡，上面写着\"服务器机房准入证\"。
机房很大，像个巨大的蜂巢，无数根银色的线从天花板垂下来，连接着中间的圆柱——主服务器。它有一人高，表面布满了指示灯，红的、绿的、蓝的，像只眨着眼睛的巨兽。
而在服务器周围，飘着团黑雾，比寒鸦统领的更浓，里面隐约能看见无数张脸，在痛苦地嘶吼。
\"是守门人。\"七皇子往后退了半步，\"它发现我们了。\"
黑雾猛地冲过来，带着股腐臭的味道。我举起手里的莲花簪和吊坠，蓝光和绿光炸开，黑雾惨叫着后退，里面的脸在光里融化，像蜡。
\"它怕这个！\"苏念星拍手，\"老锚点说对了，它怕光！\"
我们围成个圈，把光往服务器的方向推。黑雾被逼得越来越近，最后贴在服务器的圆柱上，发出刺耳的尖叫。
\"快！\"林晚星从七皇子手里拿过芯片，\"把这个插进服务器的接口！\"
接口在圆柱的底部，是个莲花形状的凹槽。林晚星把芯片插进去，服务器的指示灯突然全变成了红色，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黑雾开始疯狂撞击光墙，我们的光越来越弱，吊坠和莲花簪烫得几乎握不住。
\"它在吸收服务器的能量！\"七皇子大喊，\"再加把劲！马上就要过载了！\"
我闭上眼睛，想起实验场里的雪，碎玉轩的梅，冷宫的白骨，还有春桃最后看我的眼神。那些痛苦的、温暖的、绝望的记忆，像潮水般涌上来，融进掌心的光里。
蓝光突然暴涨，像个太阳。黑雾在光里彻底消散，连一声惨叫都没留下。
服务器的圆柱开始震动，红色的指示灯疯狂闪烁，最后\"嘭\"的一声炸开，银色的线像断了的蛛网，纷纷落下。
警报声停了。
机房里一片死寂。
我睁开眼，看见林晚星、七皇子、苏念星都在笑，脸上挂着泪。
\"我们......自由了？\"苏念星摸了摸眉骨的胎记，它正在变淡，最后消失不见。
林晚星心口的莲花纹身也没了。她看着自己的手心，突然笑出声：\"对，自由了。\"
我低头看掌心的吊坠，它的蓝光慢慢暗下去，最后变成块普通的银饰，罗盘指针掉了出来，滚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外面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七皇子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是真警察。看来，服务器炸了，他们的伪装也破了。\"
我们走出机房，沿着走廊往回走。路过那些银色的墙壁时，我看见里面映出的影子——没有编号，没有印记，只是三个普通的年轻人，和一个小姑娘。
医院门口，老锚点还坐在报刊亭里，看见我们，她抬起头，露出个缺了牙的笑。阳光照在她手腕上，梅花印淡得像道影子。
\"回家吧。\"她说，声音很轻，\"这次，是真的家了。\"
我回头看了眼医院的顶楼，天台上空无一人。风吹过，带着桂花香。
苏念星拉着我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林晚星和七皇子跟在后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偶尔传来笑声。
银质梅花吊坠被我放进了口袋。它不再发烫，不再发光，像块终于完成使命的石头。
也许，所谓的\"家\"，从来不是某个地方。
是和你一起，从陷阱里爬出来，笑着走向阳光的人。
是那些，让你觉得\"活着\"真好的瞬间。
我抬头看了看天，蓝得像块洗过的布。
真好啊。
这次，是真的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