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明打明敲的问话，澹台信眉梢轻挑，心中对这个失忆向导的评价提高了些许，原本因修为跌落和仇家追索而积郁的烦躁和阴郁心情也减轻了不少。
诚然，他此前已用灵识大致查探过卫莲的根底，但鉴于对方表现出来的种种，他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一番。
于是他并没有立即回答卫莲的问题，而是再次放出灵识探了过去。
这一次，他检查得更加细致，从根骨到经脉再到气血运行的轨迹，无一处遗漏。
灵识探查的过程只持续了短短数息，澹台信敛眸沉思了片刻，重新看向卫莲时，眼神里已不再是全然忽视的轻蔑之色，语气也越发严肃起来：“找个地方坐下，我教你引气入体。”
听闻此言卫莲诧异不已，他本以为澹台信会先提出些带有考验性质的要求，或者直接对自己种下某种禁制，万万没料到对方非但不按常理出牌，反而一上来就许给自己这般实实在在的好处。
引气入体乃是修行之路的起点，更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机缘，对此时的卫莲而言，这份礼物无异于雪中送炭，其价值远超金银俗物。
只不过，这馈赠来得突兀，也太沉重，他不得不警惕对方此举背后的真实意图——是投资，还是示好？又或者对于澹台信这种层次的强者而言，引导一个凡人入门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他压下心头的震撼，也没有马上按照澹台信的说法去做，只是站在原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尝试从中找出些许算计的痕迹。
澹台信已看出了卫莲的心思，也根本不等他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就甩出一句堵住了后话：“先听我说完。”
这并非在征求同意，而是下达指令，他决定在传授修行功法前先让这个即将成为自己疗伤工具人的家伙知晓一些更加残酷的现实，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拥有水灵根者，女性居多。”他开门见山地点出了水灵根天赋者的性别倾向，随即用眼角余光瞥了卫莲一眼。
而卫莲也心领神会，明白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根本无需深想，贺循等人对原主应宛的所作所为已说明了一切。
他沉默不语地冲澹台信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认真倾听。
澹台信抱着臂靠到涧边一块青石上，语气冷淡地继续讲述：“也正因为这个特点，再加上水灵根本质温和，易于被其他属性的灵力引导和侵入，故而……”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几秒，觑了一下卫莲的脸色才继续道：“容易被那些妄图走捷径的人当作炉鼎采补。”
卫莲面上不动声色，仍是定定地望着前方轰鸣作响的瀑布，可垂在身侧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
澹台信转回头继续看瀑布，语速放缓了些：“再者，水属性灵力于实战多以防御、辅助、控场等方面见长，初期乃至中期都缺乏一击制敌的攻伐手段，必须达到极高的修为境界才能化柔为刚，发挥其真正的威能。”
他说这些话时神情淡漠，既没有安慰也没有贬低，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并向卫莲揭露出水灵根修士普遍艰难的生存境况。
“所以……”
也许是听到了卫莲握拳时指关节发出的声音，他再次侧目，眼神沉了沉，不紧不慢地说道：“拥有水灵根的修士，尤其……资质上佳者，若是想搏出一条生路，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早早寻个厉害且正派的师父或者实力强横的道侣依附，借其荫庇徐徐图之，要么……”
言及此处他拖着尾音看向卫莲，语气恢复了先前的冷硬，听不出对这种依附他人的行为是褒是贬，但嘴角那一抹稍纵即逝的冷笑却说明了至少他本人于此道不甚感冒，甚至隐含厌恶。
“就付出比其他灵根者更多的努力，变得足够强大，直到无人敢再轻易招惹你！”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似是忆起了某些久远的往事，看上去也并不只是单纯的想要告诫卫莲，而是展示一条自己亲身践行过的铁律。
说完这句后澹台信不再倚靠青石，站直身体转了过来，状若无意地扫了一眼卫莲骤然紧绷的下颌，拧眉道：“以你目前的处境来看，若继续留在上界，自是众矢之的，步步杀机。”
紧接着他眼神中的厉色逐渐褪去，淡然道：“而下界虽灵气匮乏，但借助灵石和特定的法器照样可以修行，因此那里未必就没有隐藏实力的强者，只是数量比起上界少得多，境界也受到限制罢了。”
“所以，你在下界虽能有更多喘息之机，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怀璧其罪，只要你身负这极品水灵根一日，无论在上界还是下界，觊觎者都不会绝迹。”
澹台信话里话外都透着冷酷的分析意味，实则也点明了引卫莲入门以及带他同去下界的部分考量：一个拥有成长潜力的帮手总比随时可能被敌人抓住的炉鼎有用。
如今他修为虽已跌落至金丹初期，可看穿一个毫无修行根基之人的底细并不困难，只是略一扫视卫莲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便直言道：“你现在的能力，对付几个赤手空拳的炼气期小儿或许尚能周旋。”
“倘若遇到可御使法器的筑基期修士，对方仅需放出护体灵光，你便连近身都难，只能任人宰割，无半分还手之力。”
澹台信素来寡言，今日却不知何故对着这个半路上突发奇想救回来的下界凡人敦敦告诫，说了许多平日里绝不可能宣之于口的话。
他烦躁难抑地蹙了蹙眉，冷冷总结道：“你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
这句话与其说是敦促卫莲，不如说是变相地承认他状态不佳的处境，以及自己和卫莲之间的关系等同于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虽说他已承诺对方会解决那些不怀好意之人，可如果仇家寻踪而至，遭遇混战，他未必能分出心神来照看一个时刻需要人保护的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