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殿的轮廓在暮色里愈发清晰，殿身流转着古铜色的光晕，每一道纹路都像活过来的神格碎片，震得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都在共鸣。
李小凡站在焦土上，仰头望着那座压得混沌气都泛起波纹的巨殿，喉间的金血还带着腥甜，神格在识海发烫，像块烧红的铁。
\"小友。\"赵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颤抖。
李小凡转身，就见族中最沉稳的长老正捧着一卷泛黄的竹简，枯瘦的手指深深掐进羊皮纸里，\"这祭坛...竟是混沌古神所立。\"他浑浊的眼瞳里泛起惊涛，\"我翻遍了族中秘阁的上古残卷，里面记着：神格祭坛是古神为筛选传承者所设，唯有完成'真我试炼'的，才能真正握住神格之力。\"
\"真我试炼？\"苏婉的声音从赵老身侧响起。
少女穿着月白裙衫，发间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颤，指尖正点着下巴，\"那我们得防着其他神格持有者。\"她抬眼看向李小凡，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关切，\"神格共鸣的波动传出去至少三千里，要是被别的神格者察觉...\"
\"婉儿说得对。\"李小凡伸手按住她欲言又止的肩膀，能感觉到她肩骨在单薄的衣料下微微发颤。
他转头看向立在左侧的林浩，那员随他征战多年的将领正握紧腰间长剑，铠甲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你带玄甲卫守左翼，杨将军守右翼。\"又望向右侧肤色黝黑的壮汉，后者拍着胸脯大笑，斧头在掌心转了个花，\"那些杂碎要是敢来，老子的斧头不答应！\"
林浩与杨将军对视一眼，各自抱拳，带着亲卫朝左右两侧散开，铠甲相撞的轻响逐渐消失在殿外。
李小凡这才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向祭坛。
殿门不知何时已裂开一道缝隙，漏出的光线里漂浮着细小的金尘，像极了混沌中他曾见过的星辰碎屑。
\"走。\"他低喝一声，率先抬脚迈进殿门。
苏婉与赵老紧随其后，三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内激起回音。
越往深处走，石壁上的纹路越清晰——那些原本以为是刻痕的线条，此刻竟泛着幽蓝的光，像无数条游走的灵蛇。
\"看那里！\"苏婉突然拽住李小凡的衣袖。
他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左侧石壁上的幽光突然凝聚成画面：一个白衣修士跪在地上，双手捧着碎裂的神格，血泪从眼眶里涌出来，\"我明明...明明只差一步...\"画面转瞬即逝，下一个场景是个三头六臂的神魔，仰天怒吼着挥拳砸向虚空，却被一道金色锁链贯穿胸口，\"这算什么试炼！\"
李小凡的脚步顿住，神魂被这些影像撞得发疼。
他突然想起归真镜界里那座看不透的青铜殿，想起风无痕最后说的\"容器\"二字。
神格在识海剧烈震颤，他伸手按住眉心，金纹从眉骨处蔓延开来，在脸上勾勒出星图，\"这些...是失败者的投影。\"
\"他们都卡在了'真我'这一步。\"赵老的声音里带着叹息，\"古卷上说，试炼会放大修士最执着的执念，若被执念吞噬，便会沦为祭坛的养料。\"他盯着石壁上不断闪现的破碎画面，枯瘦的手按在胸口，\"小友，你要当心...\"
\"我本就是从混沌里活下来的人。\"李小凡转头对他笑了笑，金纹在眼底流转，\"执念？
我早把执念炼成了剑。\"他抬手按在石壁上，腰间星辰珠突然共鸣，识海里的鸿蒙舟残片发出嗡鸣。
混沌气从他指尖渗出，在虚空里凝成一条银链，链上每一环都刻着归真道纹，直通祭坛最深处。
苏婉望着那道银链，眼瞳里映着细碎的星辉，\"这是...鸿蒙舟的力量？\"
\"嗯。\"李小凡迈步踏上银链，链身微微晃动，却稳如磐石，\"当年在混沌里，我用它串过十二颗陨落的星辰。
现在，它要带我去串...更重要的东西。\"
三人沿着银链往前走，两侧的石壁影像越来越清晰，有孩童哭着喊母亲，有帝王抱着断剑吼\"朕的江山\"，有女子捧着枯萎的花说\"我等了三百年\"。
李小凡的神格烫得几乎要烧穿识海，他却走得更稳了——这些执念他都见过，在混沌漂流的岁月里，他见过太多强者被自己的贪嗔痴拖入深渊。
当银链的尽头出现一扇青铜门时，李小凡听见了心跳声。
不是他的，是门后传来的，像擂动的战鼓，每一声都震得他神格发烫。
他伸手握住门环，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却在触到的瞬间化作温热，像某种期待已久的回应。
\"吱呀——\"
门开了。
门内是更幽深的黑暗，却有细碎的金光从头顶洒下，照出满地的青铜残片。
李小凡刚跨进去半步，身后突然传来苏婉的轻呼：\"小心！\"
他猛地转身，就见石壁上的影像里，那个白衣修士的脸突然扭曲成青面獠牙的鬼，指甲暴涨三寸，正朝着苏婉的后心抓来！
\"退！\"李小凡指尖弹出星辉，星辰愿锁如灵蛇般窜出，\"啪\"地缠住那鬼手。
锁链上的愿力化作金焰，瞬间将鬼物烧成灰烬。
他转身护住苏婉，却见她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攥着腰间的玉牌——那是他亲手炼给她的护身法器。
\"是...是祭坛在试探？\"赵老扶着石壁喘气，额角全是冷汗。
李小凡没有回答。
他望着门内更深的黑暗，神格突然发出刺目的光，照亮了墙角一处阴影——那里，几道身影正贴着石壁缓缓移动，面具下的眼睛泛着冷光，手中短刃的锋芒，在黑暗中划出细碎的光痕。
青铜门内的黑暗里，阴影中的短刃寒芒突然暴起。
苏婉的瞳孔骤然收缩，月白裙裾带起一阵风——她早将腰间玉牌攥得发烫，此刻反手抽出藏在袖中的青锋剑，剑锋挽了个剑花横在身前。
赵老枯瘦的手掌在虚空连点，三枚锈迹斑斑的古钱从袖中飞出，悬浮在三人头顶，钱孔中溢出淡淡金光，将三人护在光罩内。
李小凡却比两人更快。
他望着那几道贴着石壁逼近的身影，神格在识海深处翻涌，金纹顺着脖颈爬上耳尖——这些人的气息太熟悉了，是三天前被玄甲卫绞杀的九幽盟死士。
可他们的动作太利落，利落得不像活人。
\"装神弄鬼。\"他低笑一声，指尖星辰愿锁骤然暴涨，银链如活物般窜向最近的黑影。
锁链触及对方脖颈的瞬间，那死士的面具突然碎裂，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脸——没有瞳孔的眼窝里翻涌着黑雾，正是被魂术操控的傀儡！
\"退到我身后。\"李小凡反手将苏婉和赵老推至身侧，星辰珠在腰间发烫，混沌气从他毛孔渗出，在周身凝成一层星辉护盾。
就在这时，最深处的阴影里传来一声嗤笑。
\"李小凡，你以为这祭坛是你家后院？\"
沙哑的嗓音像锈铁刮过石板，带着几分扭曲的熟悉感。
李小凡的动作猛地一滞——这声音，分明是龙傲天！
那在三个月前被他亲手斩于千军阵前的九幽盟副盟主，头颅都被玄甲卫悬在城门上晒了七日的龙傲天！
阴影中走出一道身影。
他穿着九幽盟特有的玄色劲装，胸口却插着半截断剑——正是李小凡当日刺穿他心脏的那柄星陨剑。
他的面容半明半暗，左半边是腐烂的青灰，右半边却鲜活如昔，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你斩了我的肉身，可我的残魂早依附在这神格祭坛里。\"他抬手按在胸口断剑上，黑雾从伤口涌出，\"你想拿古神传承？
先过我这关！\"
苏婉的青锋剑在掌心颤抖，她盯着龙傲天腐烂的左脸，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他...他的神魂被祭坛污染了！\"
\"不错。\"龙傲天的声音突然拔高，像夜枭的尖叫，\"这祭坛会吞噬失败者的执念，而我——\"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悬浮的暗金色神格碎片，\"我把自己炼成了祭品！\"
神格碎片爆发的刹那，整座青铜殿都在震颤。
石壁上的失败者投影疯狂涌动，那些哭嚎的孩童、怒吼的帝王、枯等的女子突然全部转向李小凡，指甲暴涨着朝他抓来。
龙傲天的残魂则化作一团黑雾，裹着神格碎片直扑李小凡识海——他要吞噬对方的神格，让自己重获新生！
\"小友小心！\"赵老的古钱光罩被黑影撞得龟裂，他喷出一口老血，金纹从钱孔中疯狂涌出，勉强将苏婉护在身后。
李小凡却笑了。
他望着扑面而来的黑雾，识海里的鸿蒙舟残片突然发出清鸣，星辰珠的星辉与混沌神格的金光在识海交织，形成一道璀璨的星河。
他抬手按在眉心，金纹顺着指尖蔓延至整只手掌：\"你以为神格是吞噬来的？\"他的声音里带着混沌深处的苍茫，\"我在混沌漂流百万年，见过太多残魂做这种梦。\"
龙傲天的黑雾突然一顿。
他看见李小凡的双眼变成了混沌星图，每一粒星辉都在碾碎他的神魂。
归真卷的道纹从李小凡背后浮现，与神格的金光融合，在虚空中演化出一方镜界——镜面里，龙傲天的残魂正被无数锁链穿透，那些锁链上刻着他的每一次贪婪、每一次背叛、每一次对神格的疯狂渴望。
\"这是...命运镜界？\"苏婉瞪大眼睛。
她曾听李小凡提过，这是归真卷中记载的大神通，能映照修士的因果。
此刻镜中，龙傲天的残魂正被自己的执念撕成碎片。
\"你不过是我踏向巅峰的一块垫脚石。\"李小凡的声音冷如混沌风，他屈指一弹，星辰愿锁化作万千银线穿透镜界，\"湮灭。\"
龙傲天的惨嚎震得青铜殿嗡嗡作响。
黑雾被愿力金焰烧成灰烬，神格碎片坠落在地，裂成更小的金粉。
赵老的古钱光罩\"砰\"地碎裂，他踉跄着扶住石壁，苏婉立刻上前搀住他，目光却始终锁在李小凡身上——此刻的他像尊混沌神明，周身星辉流转，连呼吸都带着天地初开的韵律。
就在这时，整座青铜殿突然剧烈震动。
三人抬头，只见祭坛中央的黑暗中，一座高达十丈的混沌神像缓缓浮现。
神像的面容模糊，却有一双星河流转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欢迎来到'真我试炼'。\"
古老的声音像从虚空最深处传来，震得三人耳鼓发疼。
李小凡还未反应过来，眼前景象骤变——青铜殿消失了，苏婉和赵老的身影消失了，他置身于一片纯白的空间里，四周是无数面镜子，每面镜子里都映着他的身影。
有的镜子里，他是混沌中漂泊的孤魂，抱着残破的鸿蒙舟无声哭泣；有的镜子里，他是刚转生时被家族旁支欺辱的少年，攥紧拳头却不敢还手；有的镜子里，他举着星陨剑斩下龙傲天头颅，眼底是他从未察觉的癫狂。
李小凡的神格再次发烫。
他望着这些镜像，突然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试炼。
而在空间的尽头，一面最大的镜子里，一道身影背对着他。
那身影穿着与他相同的衣袍，却有着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眼尾挑着与他一模一样的金纹。
\"好久不见。\"
那身影缓缓转身，嘴角勾起与他如出一辙的笑，\"我的...逆我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