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周同春回忆出个子午卯酉,江远就已经将视线再次投向周豪。
他端坐主位,手指敲着案上堆叠的供词与物证,神色沉静中透着不容错认的凛冽杀气,“周豪,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罪?”
周豪此时发髻散乱,衣袍脏污不堪,原本的嚣张气焰更是早已灭得干干净净,望着案上那几份供词与两包药粉,脸色惨白如纸。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狡辩的余地,于是便挣扎着抬头,目光死死盯住站在一旁的周同春,声音沙哑带着哀求:“大人,救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求您,求您看在往日情分上救救我!”
周同春站在一侧,眉头拧得紧紧的,脸上满是复杂神色。
虽然江远提醒他,周豪对他的救命之恩可能掺了水分,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他对周豪还是没办法立刻生出疑心。
然而于心不忍归于心不忍,真要让他做什么,他也是没办法的。
此刻人证物证俱在,周豪所犯罪行已是铁板钉钉,他便是想护,也是有心无力、无从下手。
“周豪,事到如今,谁也救不了你了。”周同春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失望、痛心与无奈,“是你自己鬼迷心窍,谋害新任卫指挥使,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怨不得旁人。”
说罢,他抬眼看向江远,拱手躬身:“江大人,周豪糊涂犯错,理当受罚,只是此事下官确实毫不知情,还请大人明察。”
周同春不清楚周豪到底是单纯因为贪财,还是因为已经和其他势力有了更深牵扯,但这些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不管周豪是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情,他都已经彻底没救了。
周同春救不了周豪,他只能先求自保。
万幸江远并没有迁怒于人的意思,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周千户放心,本官行事只看证据,并不会随意牵连无辜。”
前提是,周同春确实无辜。
周同春闻言松了口气,他又深深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周豪,但却终究没有再多言,而是恭恭敬敬地施礼告退。
求助失败的周豪彻底没了指望,他瘫坐在地上,脸色死灰,浑身颤抖。
他不想受皮肉之苦,更不想最后落个斩立决,甚至牵连家人一起下地狱的下场。
“大人……”周豪抬起头,声音里带着急切与哭腔,“我招,我全都招!我、我不是人,我见财起意,拿了韩顺给的银子,暗中授意王嫂和柳二田给你们下药。”
见江远眯着眼睛一声不吭,周豪又开始砰砰磕头,“都是小人鬼迷心窍,小人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大人看在小人没有给您一家造成任何伤害的份上高抬贵手,饶了小人的这条狗命。”
江远气笑了,他们一家没有受到伤害,是因为他们足够警惕,怎么现在他们的平安无事,反倒成了周豪这坏东西为自己脱罪的筹码了?
懒得和他多说,江远手一挥,吩咐身边亲卫,“把他拖出去仔细审问。”
他身边几名亲卫应了声是,不顾周豪的哀求和挣扎,架起他就把人拖走了。
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离开的那几名亲卫就又回来了。
他们告诉江远,周豪不仅对他暗害江远一行人的行为供认不讳,而且还招出了他早些年冒认同伴功劳,以周同春唯一的救命恩人自居的陈年旧事。
“这个周豪,人品着实卑劣,据他自己说,他不仅仗着自己的说辞死无对证,明目张胆霸占了其他人的功劳,而且还在这些年里,因为心里有鬼,一直不断打压周同春那些死去亲兵的家人。”
江远叹息,“这么看来,那个周同春也是个糊涂人。”
且不说茫茫大海之上,周豪得有多么通天彻地的本事,才能做到仅凭自己一人之力,就把周同春给救回来,就只说周同春的那些亲兵,他们都是周同春曾经无比信任、倚重的人。
彼时在他亲兵队伍里并不拔尖的的周豪都能奋不顾身去寻他,他那些亲兵又怎么可能抛下他自顾自离开?
更别提他们就没有一个人是活着回来了的,个中缘由,周同春就真的一次都没有怀疑过吗?
如果没有,那他就是蠢,如果有,但却始终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他就是坏。
而不管他是蠢还是坏,他显然都不适合继续坐在千户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上。
看在他已经有了退位让贤之意的份上,江远决定给他留点颜面,让他自己选个合适的时间把这个千户的位置给腾出来。
至于他的长子,那孩子虽然可以承袭他父亲的名额,但却不能直接从千户做起。
初入军营,寸功未立,他原本能够拿到的最高位置便是总旗。
但是现在他爹受周豪牵连,即使江远网开一面,不将他们打为同党,他们身为主家,却也要承担御下不严之罪。
有了这样一桩前科在,那孩子就别想从总旗的位置开始奋斗了,如果他能拿到小旗的位置,他们父子都得偷着乐了。
周同春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他才会后悔,后悔自己早些年没有好好约束周豪。
说完最关键的这两件事,亲兵又简单向江远汇报了周豪做过的其他坏事。
如此之多的罪状累加起来,周豪就算是死上三回都还绰绰有余。
说完这家伙的一应罪行,亲卫又陈述了周豪的作案动机。
“那家伙极度贪财好色,对律法和军规则全无顾忌,韩顺找到他,给他送了两个美人和一千两银子,他就乐颠颠的去帮韩顺办事了。”
“拿捏王嫂和柳二田的法子,也是韩顺点拨他的。”
简言之,这个周豪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在这件事里完全就是被人当了枪使。
至于赌坊的那位幕后东家,周豪对那人倒是有所了解。
据他说,对方虽然只是商户出身,但却有个给知府大人做了良妾,且还接连为知府大人生下了两个儿子,一惯十分受宠,就连无子的知府夫人也要对她避让三分的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