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意门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亮,秦千风站在场中,目光扫过周围密密麻麻的弟子。
他能感觉到袖中血珠的温度,像块烧红的炭,隔着布料烙得皮肤发烫——这是三天来它第三次异动了。
\"秦师弟。\"
冷冽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楚云澜抱着玄铁剑跨进场,剑穗上的铜铃撞出细碎轻响。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锻纹劲装,腰间挂着形意门长老亲赐的\"破云\"玉牌,在晨光里泛着幽蓝的光。
\"听说你前几日用双色火焰烧退了玄冥殿的韩九渊?\"楚云澜停在五步外,指尖缓缓抚过剑柄,\"形意门的演武,比的是根基,是心法,不是什么旁门左道的异火。\"他忽然抬眼,瞳孔里映着秦千风眉心那点若隐若现的金红印记,\"我爹说,你这火影之力,怕是连本门《烈阳诀》的皮毛都没摸到。\"
秦千风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
三天来他试过七种方法压制识海里的双影:用林婉儿给的凝神香熏了整夜,在寒潭里泡到指尖发乌,甚至偷偷去后山对着老松树练了百遍形意门基础拳谱。
可每当他运转内息,那道持断剑的血影和戴冕旒的金影就会在识海翻涌,像两头被铁链拴住的凶兽,随时要挣开束缚。
\"楚师兄。\"他开口时声线平稳,\"演武规则是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楚云澜突然笑了,玄铁剑\"嗡\"地出鞘半寸,\"那我倒要看看,你这双影之力,能不能在我剑下留半分情面。\"
裁判敲响铜锣的瞬间,秦千风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每一下都震得识海发疼。
血影和金影在意识深处咆哮,暗红雾气裹着金焰顺着经脉往上窜,他的掌心不受控制地腾起双色火焰,花瓣状的火苗舔着指尖,比往日更灼烈三分。
\"小心!\"观礼席有人喊。
楚云澜的剑已经刺来。
这一剑走的是形意门\"破风式\",剑身带起的风割得秦千风脸颊生疼。
他本能地抬掌去挡,可意识里的双影突然挣断了最后一丝束缚。
金焰和血雾在识海炸开,他眼前闪过片段式的画面:血色断剑劈开苍穹,冕旒金影在火海中大笑,还有那句刻进骨髓的\"守护该守护的\"——
\"噗!\"
秦千风猛地回神时,手掌已经按在了楚云澜胸口。
双色火焰裹着灼热的气劲透体而入,玄铁剑\"当啷\"坠地,楚云澜被掀得倒飞出去,撞在演武场的青石墙上,嘴角溢出的鲜血在白衣上晕开,像朵开败的红梅。
全场死寂。
\"这不可能!\"
\"他明明收了力道的......\"
\"快叫医修!\"
秦千风僵在原地。
他能感觉到掌心残留的火焰温度,那温度里混着血影的暴戾和金影的悲悯,像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撕扯他的神经。
楚云澜趴在地上咳嗽,指缝间的血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那是被火焰灼烧过的血,泛着不正常的紫黑。
\"好手段。\"
阴柔的女声从观礼席传来。
柳寒烟倚着廊柱,指尖转着枚雕着玄鸟的玉牌,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红,\"看来形意门要出第二个'火魔'了。\"她话音刚落,人群里便响起零星的私语:\"当年火魔焚山......这火焰比记载里的还邪性......\"
秦千风猛地抬头。
他看见柳寒烟的拇指在玉牌背面按了三下——那是玄冥殿的传讯暗号。
而在她身侧,归源同盟的执法使叶无尘正垂眸整理袖扣,指尖的戒指闪了闪幽光,分明是收到了消息。
\"千风!\"
林婉儿的声音穿透骚动。
她提着药箱挤进场,发间的木簪歪了,裙摆沾着草屑,显然是从医馆一路跑来的。
她伸手要碰秦千风的手腕,却被他烫得缩回手:\"你的脉......怎么像烧红的铁?\"她掀开他的衣袖,只见青灰色的血管里涌动着金红两色流光,\"双影之力反噬了?\"
秦千风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着团火。
他望着被抬走的楚云澜,又看向柳寒烟和叶无尘离开的背影,忽然抓住林婉儿的手腕:\"去火影殿。
现在。\"
火影殿的密室里,烛火被风掀起半寸。
林婉儿将最后一味\"镇魂草\"碾成粉,倒入药炉时手都在抖:\"我前日刚改良了双魂定神散,可这反噬......\"她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忍着点。\"
银针扎进\"百会穴\"的瞬间,秦千风的识海翻涌得更厉害。
血影和金影在意识深处纠缠,断剑与冕旒相撞,溅起的火星灼得他额头冷汗直冒。
林婉儿的指尖抵在他后颈的\"大椎穴\",轻声念着医经里的口诀:\"金克木,火生土......\"她的声音像根细针,慢慢扎进混乱的意识里。
\"稳住。\"她突然加重手上的力道,\"你现在是容器,不是战场。\"
不知过了多久,翻涌的意识终于平静了些。
秦千风睁开眼时,林婉儿正用帕子擦他额角的汗,药炉里飘着苦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药草味。
他摸向胸口,那里的血珠突然开始震动,一下,两下,像心跳。
\"叮——\"
清越的鸣响在密室里回荡。
秦千风低头,见血珠表面裂开蛛网状的细纹,暗红的光透过缝隙渗出,在地面投下模糊的影子——是座被火焰环绕的祭坛,坛上立着尊残缺的石像,石人冠冕上的珠子掉了三颗,却依然能看出与他识海里金影相似的眉眼。
\"千风?\"林婉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见血珠正常的红,\"你在看什么?\"
秦千风没有回答。
他听见了,在血珠的震动里,有个声音穿过千年岁月,轻轻说:\"我的孩子,来祭坛。\"那声音带着他熟悉的温度,像前世病床上母亲的手,像穿越那日高尔村的风,更像识海里金影说\"守护该守护的\"时,眼底的温柔。
\"父王......\"他喃喃出声。
林婉儿的手顿在半空。
她看见秦千风的眼睛里,金色和猩红交替闪烁,像两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
他站起身,血珠的震动透过衣襟传来,频率越来越快,像是在指引某个方向——后山,最深处的那片焦土,那里的石头至今还泛着暗红,老人们说,那是被上古之火灼烧了千年的痕迹。
\"我要去后山。\"秦千风转身时,袖口带落了药炉。
林婉儿要拦,却被他掌心突然腾起的双色火焰惊得后退半步。
那火焰里,分明映着两道重叠的影子:一个持断剑,一个戴冕旒,正朝着同一个方向,露出欣慰的笑。
夜风卷着血腥气从窗外灌进来。
秦千风摸了摸胸口的血珠,它的震动已经变成了轻鸣,像在催促,像在呼唤。
他最后看了眼林婉儿担忧的脸,推开密室的门,走向被月光染成银色的后山小径——那里有他的过去,有他的宿命,还有,他从未见过的,父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