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残雪掠过营地篝火时,青鸢正蹲在石桌前翻动一本泛黄的古卷。
羊皮纸页间夹着的冰魄草被风掀开,露出上面用朱砂写的\"净火池\"三个古字。
\"旧神残魂虽散,黑焰印记却扎根在灵脉里。\"她指尖抚过卷中一幅火纹图腾,冰晶在发梢凝结成细小的棱锥,\"我娘当年随北境军团勘探秘境时记过,净火池的火是上古星辰坠落时凝成的,能焚尽一切依附神魂的邪祟。\"
秦千风倚着树干缓气,林婉儿正用银针给他扎虎口的合谷穴。
他能感觉到左眼皮在跳,像有蚂蚁顺着眼尾往脑子钻,但还是扯出个笑:\"那咱们明天就走。\"
\"你现在连三息的聚气都做不到。\"林婉儿的银针突然加重力道,药囊里的龙涎香混着她发间的艾草味涌进他鼻腔,\"至少歇半日。\"
青鸢抬头看他,月光在她眉骨投下冷白的影:\"北境雪原昼夜温差三十度,你若在路上咳血......\"
\"我扛得住。\"秦千风打断她,左手悄悄攥紧了腰间的形意门木牌。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细不可闻的嘶鸣,像旧神残魂临走前那声冷笑在脑内回放。
可他不能说,不能让婉儿红着眼眶再掉眼泪,不能让青鸢把封魂阵的符咒提前画在他脚边。
林婉儿收回银针时,指尖在他腕脉多停了半刻。
她垂眸整理药箱,青铜小秤砣碰在玉瓶上叮当作响:\"我去溪边洗药囊。\"转身时,腰间的鹿皮小袋晃了晃——里面装着她半夜偷摸炼的\"心识固元丹\",丹身还带着炭火余温。
等林婉儿的身影消失在灌木后,青鸢突然把古卷推到秦千风面前。
她的指甲泛着冷玉似的青,指节因常年握剑有些变形:\"你左眼的黑焰,是不是又冒过?\"
秦千风喉结动了动。
刚才在溪边喝水时,他分明看见水面倒影里,左眼瞳仁闪过一线黑芒,像被风吹散的墨汁。
他摸了摸左眼皮,那里还留着旧神锁链勒出的红痕:\"偶尔刺痛。\"
\"我娘说,黑焰最会装死。\"青鸢抓起他手腕,冰晶顺着她指尖爬上他手背,\"你灵海里有裂痕,它就像藤壶,沾着点血就能再长。\"
篝火噼啪炸开一粒火星,秦千风望着火星飞向林婉儿离开的方向。
她的药囊里应该又多了几味药,他昨天看见她翻出了压箱底的千年人参须——那是她攒了三年,说等他十六岁生辰要熬补汤的。
\"走。\"他突然站起来,木牌撞在腰间发出轻响,\"越早去净火池,婉儿就越少担惊受怕。\"
青鸢没说话,只是把古卷收进鹿皮袋时,指腹重重碾过\"净火池\"三个字。
她知道这小子又在硬撑,可她没戳破——就像她也没说,昨夜山坳里蠕动的阴影,和她父亲当年失踪前看到的\"黑斗篷\",轮廓一模一样。
启程时刚过卯时,雪原被初阳染成淡金。
林婉儿走在中间,左手攥着秦千风的衣袖,右手提着装满药瓶的藤篮。
青鸢在前面开路,冰锥在她指尖凝成又碎,在雪地上烙出蜿蜒的印记。
秦千风数着自己的步数。
第七步时,左眼突然针扎似的疼。
他猛地闭眼,眼前炸开一片黑雾——旧神的虚影在雾里张牙舞爪,锁链声刺得耳膜生疼。
等他再睁眼,林婉儿正仰头看他,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雪:\"又疼了?\"
\"没事。\"他扯了扯嘴角,用冻得发红的手揉她发顶,\"就是雪光晃眼。\"
林婉儿没说话,悄悄把藤篮里的暖手炉塞进他掌心。
炉身还带着她体温,里面埋着颗她特意烤的红薯——甜香混着雪气钻进他鼻子,把眼前的黑雾冲散了些。
变故发生在晌午。
青鸢突然停下脚步,冰锥在掌心凝出三寸长的刃。
她转身时,发间的冰晶簌簌坠落:\"有血腥味。\"
话音未落,十二道黑影从雪堆里窜出。
他们裹着黑斗篷,腰间挂着刻满旧神符文的短刃,其中一人抬手就是一道黑焰——和秦千风体内那团一模一样的黑焰。
\"护好婉儿!\"秦千风把林婉儿推进身后的雪沟,形意拳的起手式在掌心凝出金光。
他能感觉到左眼的黑焰在翻涌,这次不是幻影,是真真切切的热,像要把眼珠子烧穿。
青鸢的冰锥划破空气,直接钉进最近那人咽喉。
血溅在雪地上,染出诡异的紫黑色:\"他们用旧神血祭过!\"
战斗比想象中激烈。
这些人刀法狠辣,招招往三人要害招呼,更诡异的是,他们被砍断的伤口会渗出黑焰,转眼又把断肢接上。
秦千风的金芒砍在对方胸口,只留下一道白痕——和他之前对抗旧神时,锁链上的防御一模一样。
\"退到我身后!\"林婉儿突然甩出一把药粉,辛辣的气味瞬间弥漫。
中了药粉的黑衣人捂着眼惨叫,黑焰在他们皮肤上烧出滋滋的响声:\"是断肠草加雷火藤,能破邪祟!\"
青鸢趁机掠到为首那人背后,冰锥抵住他后颈:\"摘了兜帽!\"
兜帽落地的瞬间,三人同时怔住。
那张脸青灰如纸,左眼处有道狰狞的疤痕——正是青鸢父亲生前最信任的副将寒无咎。
三年前北境军团覆灭时,他本该和青鸢父亲一起死在遗迹里的。
\"青鸢小将军。\"寒无咎咧开嘴笑,黑血从他齿缝渗出,\"你爹到死都不知道,他护着的'旧神封印',根本就是个......\"
青鸢的冰锥刺进他喉咙。
\"咳......\"寒无咎抓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肉,\"告诉那小子......他越挣扎......越合'大人'的意......\"
他突然剧烈颤抖,黑焰从七窍涌出。
秦千风扑过去拉青鸢,却见寒无咎的身体像被揉皱的纸,瞬间坍缩成一团黑灰。
灰里滚出块玉佩,刻着两个古字——\"九黎\"。
林婉儿蹲下来捡起玉佩,手指被烫得缩回:\"和昨晚山坳里的......\"
\"走!\"青鸢突然拽起两人就跑,冰晶在她身周凝成半透明的罩子,\"这里的黑焰在引更多人来!\"
三人在雪地里狂奔,秦千风能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啸。
他左眼的黑焰烧得更凶了,这次连右眼都开始发花。
恍惚间,他听见寒无咎的声音在脑子里回响:\"你们永远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等他们躲进一处冰洞时,林婉儿的药囊已经开了线。
她翻出最后一颗固元丹塞进秦千风嘴里,手还在抖:\"刚才你左眼......全黑了。\"
青鸢靠着冰壁坐下,古卷从她怀里滑出来,正好翻到某一页。
秦千风凑过去,看见上面画着座燃烧的池子,池边立着块断碑——碑上的字和寒无咎玉佩上的\"九黎\",是同一种写法。
洞外的风雪突然大了。
青鸢捡起古卷,指腹抚过碑上的刻痕:\"净火池......在九黎遗迹深处。\"
秦千风舔了舔发苦的嘴唇。
他能感觉到黑焰在灵海里翻涌,这次不是残魂,是有什么更庞大的东西,正顺着那道裂痕,缓缓探出触角。
林婉儿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冻僵的手套传进来。
他望着洞外被风雪卷起的雪粒,突然想起前晚山梁上的月光。
那时他以为最难的是驱逐旧神,现在才明白——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