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冷冰冰的，声线也清冷，在灼热的厂房内，工人们居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五秒钟后，老师傅反应过来，很不高兴，脸拉长。
他试驾的时候，根本没看出哪有问题，这女的就是故意找茬吧！
虽然设计图是她设计的，但是也要考虑实际落地情况，不能一直活在自己想象里！
他语气极冲，
“你是设计师没错，但是设计图和实物难免会有差距，这么抠细节，明年这摩托车都投入不了使用！”
冷眸看了眼他，江映梨没理会，自顾自穿过人群，拿起扳手开始拆解摩托车。
看她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老师傅气得脸红脖子粗，但更像是被灼气灼的。
中年研究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老师傅可是黑省机械厂建厂之初就请来了的人物，得罪他没好处。
平台上办公室电话铃声适时响起，在寂静的厂房里格外扎耳。
她虽然想调节气氛，却又不得不上楼接电话。
听见话筒传来的熟悉男音，她心下一松，语气也平静下来，
“是我，她在楼下，第一版已经出了，嗯嗯。”
随后，她如释重负般从栏杆处探出脑袋，叫人群中央的人，“江同志，团长让你接电话。”
江映梨头也没抬，淡声：“让他等等。”
老师傅见她把摩托车拆得只剩下一个铁架子，怒火中烧，哒哒哒冲上平台夺过话筒。
“喂喂，你是那小妮子的领导吧？你们工期给得短，她还在那找碴，俺们就算天天加班，也做不完！”
电话那头，被大嗓门吼了一顿的空军基地团长把话筒拿远些。
他可不是那江同志的领导，找他告状也没用，自己也管不了她。
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免得这老师傅罢工。
咳了两声，“师傅啊，她毕竟是个新人，没下过生产线，咱们各自退一步，我不催你们，你们按照她的设计来。”
老师傅听着他和稀泥，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空军就是事多，人家陆军怎么没这么多麻烦？”
隔壁三厂从试产到正式生产都是一遍过，就他们空军事多，这不对那不对。
空军团长再一次擦了把汗，那江同志好像就是陆军的，至于是哪所研究所的就不知道了。
“哈哈，是是，所以才找你们这种有经验的老师傅合作嘛！”
见他根本没想着阻止，老师傅也懒得跟他说话，哐当一下挂断电话，把中年研究员吓了一跳。
之前这师傅也没见着有这么大的火气啊。
老师傅又噔噔噔地大步下楼，江映梨站了起来，面前只剩下一个铁架和一地零件。
江映梨看了一眼老师傅，言简意赅，
“轴承损伤，车架焊接没透。”
轴承是她在平台上看见的，轴承安装工人使用锤击强行安装轴承，导致内部损伤，缩短使用寿命。
至于焊接，她是凭直觉。
拆解摩托车，只是为了确认他们是否按照设计图上的零件组装。
老师傅上前看了一眼，轴承上的确有损伤痕迹，转头瞪了眼负责轴承的工人，那人缩着脖子往人群后躲。
瞟了眼江映梨，心中不屑，就算她这个说对了，可是焊接怎么看出来的？
围着车架转了一圈，他根本看不出她说的这些问题。
如果真的有，看焊接口表面就能看出来，但焊口是漂亮的鱼鳞状，焊工技术极好。
转头把负责焊接的工人叫上来。
“这台是谁焊接的？”
一个稍微年轻点的男人走了出来，“我焊的。”
老师傅见是他，转头不满地皱眉，“这孩子从十五岁开始，干焊接干了十多年，你说的这些低级问题，他怎么可能犯？”
显然是觉得江映梨无中生有，那轴承多半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撞上的。
江映梨没废话，单手领着切割机上前，拿起架子就准备切开看看。
还没动手，研究员就上前拦住她。
“江同志，这些小问题，就算了吧。”
“小问题？你们生产的标准就是这样？”
江映梨手没停，绕过她，径直劈开焊接处。
下一秒，本来还对她不满的工人们都住嘴。
表面的确是鱼鳞焊没错，可是里面确一团糟，明显能看见缝隙。
男人脸色也变了一下，他也没想到里面会是这么个情况，明明他的手法没有错。
老师傅被打了脸，表情也不好看，侧过头看男人，见他痴痴地看着焊口，只好回头看向江映梨。
他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常识。”
在老师傅变脸的前一秒，她开口：“手法没问题，坡口角度太窄，锻造那边要修改一下模型。”
“没问题。”
锻造师傅点头，她放下切割机，转身上平台。
老师傅看着她的背影，后知后觉，问焊接师傅。
“她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这模具有问题。”
“应该吧……”
“那她怎么不早说！”
不满地嘀咕，她既然已经知道有问题，当时为什么不指出来，还让他们费这么大的劲，把这台摩托车组装出来。
这句话，研究员听见了，她看了一眼，迈开步子上楼。
以他们的性子，就算当时指出来了，他们会信吗？还不是觉得人家年轻，把她说的话都当屁放了。
当然，这话她不可能当着师傅面说，人家愿意改进自己就不当马后炮了。
上楼，她一脸崇拜地看着江映梨，“江同志，你真厉害，我都看不懂焊接接口，你一下就找出问题了！”
江映梨笑着摇头，摸出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眼睛盯着电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峻州。
165团，袁砚舟又抱着自己的文件回办公室，正巧碰上搬东西离开的韩团长。
“好巧，韩团还没走啊，我以为你接到通知就已经收拾好离开了。”
韩琼她哥皮笑肉不笑，“工作还没交接，我走了你怎么办？”
“是啊，还是回原部队？”
男人没回他，抱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袁砚舟唇边有一抹笑，让他觉得刺眼。
收回视线，正步进门。
办公室设施还是原来的模样，他皱了皱鼻头，放下东西，打开窗户通风，好半晌才回去收拾东西。
收拾完，点了点桌面，他看着毫无动静的电话，伸出手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