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湾的春,总带着料峭的寒意,却挡不住万物复苏的生机。秦王府的书房里,龙天策正对着一幅柳州舆图出神,指尖反复摩挲着图上标注的“蛇患频发区”,眉头紧锁。自去年秋尝蛇羹、听闻柳州百姓仍以捕蛇为生后,这份愧疚便如影随形,成了他晚年挥之不去的牵挂。
捷报传忧:进士及第思师恩
“殿下,长安来的喜报!” 家丁捧着一封烫金的信函,快步走进书房。
龙天策接过信函,见信封上印着“新科进士李永呈”,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暖意。李永,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十年前,在西南平叛的军营里,那个年仅十六、背着半篓草药还敢向他请教“阵法要义”的少年,如今竟已高中进士,成了朝廷的栋梁。
李永是岭南农家子,父母早亡,靠乡邻接济长大。龙天策在岭南巡查时,见他虽衣衫褴褛,却能熟背《孙子兵法》,还认得不少草药,便将他收在身边,既教他兵法谋略,也请军中先生教他经史子集。南诏叛乱时,十七岁的李永便跟着龙天策,在昭通城下参与过军机要务,用他绘制的简易地形图,帮大军避开了孟氏设下的三处陷阱,算得上是文武双全的奇才。
“这孩子,总算出息了。” 龙天策笑着拆开信函,信中满是少年得志的喜悦,却也藏着对恩师的感激:“……蒙恩师十年教诲,方能有今日。门生不敢忘飞霞山授业之恩,不敢忘昭通城并肩之谊。闻恩师近日因柳州民生忧思,门生夜不能寐……”
读到此处,龙天策的心猛地一沉。他从未对李永提过柳州捕蛇之事,这孩子想必是从京城的旧部口中听闻了他的“苦恨”。
信的后半段,更是让龙天策心头震颤:“……门生已向吏部递上奏折,恳请外放柳州,任柳州通判。门生曾随恩师亲历西南之苦,深知柳州百姓非嗜险捕蛇,实乃生计所迫。门生愿以十年为期,在柳州兴农桑、开工坊、治蛇患,绝不让百姓再以性命换口粮!此非一时意气,乃报恩师栽培、慰百姓疾苦之愿,恳请恩师允准!”
字迹力透纸背,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书房夜谈:少年壮志承师志
三日后,一身青衫的李永,已站在了秦王府的书房里。
二十六岁的他,身姿挺拔,眉宇间既有书生的儒雅,又有军人的刚毅——那是十年军旅生涯与寒窗苦读共同打磨出的气质。见到龙天策,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门生李永,拜见恩师!”
“起来吧。” 龙天策扶起他,仔细打量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子,眼中满是欣慰,“你在京城前途无量,何必非要去柳州那个偏远之地?”
“恩师此言差矣。” 李永站直身子,目光灼灼,“京城虽好,却非门生施展之地。门生自幼丧亲,是乡邻与恩师给了门生第二条命,深知‘饿肚子’的滋味。当年在柳州城外,门生见过捕蛇人被毒蛇咬伤,临死前还攥着蛇胆,说‘能换半斗米,够娃吃三天’……那场景,门生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哽咽:“恩师平定南诏,是为西南止戈;门生愿去柳州,是为百姓止损。恩师常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门生不敢忘。”
龙天策沉默了。他想起李永当年在飞霞山,为了抄录一份失传的《岭南草药图谱》,在山涧里摔断了腿,却硬是咬着牙,让同伴把他背下山,只为“这些草药能救更多人”;想起在昭通城下,他顶着箭雨,冒死将敌军布防图送到中军帐,脸上溅着血,却笑得明亮:“恩师,这下咱们能赢了!”
这孩子,从来都不是只会空谈的书生。他的“文武双全”,不是纸上谈兵,是真真切切在血与火里淬炼过的。
“你想怎么做?” 龙天策终于问出了关键。
李永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卷计划书:“门生打算分三步走:其一,兴农桑——柳州多丘陵,可推广恩师在杞县用过的‘梯田法’,种耐旱的杂粮;其二,开工坊——利用柳州的竹子、藤条,办竹编、藤艺工坊,再请罗师娘的同乡指点,把蛇制品做得更精细,减少捕蛇风险;其三,治蛇患——请紫绮师娘帮忙,办蛇药工坊,既解蛇毒,也能研究如何驱蛇护田,让蛇患变‘蛇利’。”
他的计划,周密得不像一个刚入仕途的新科进士,倒像一个久历地方的老吏。每一条都切中要害,既考虑到了百姓的生计,也延续了龙天策当年“变害为利”的思路。
“你可知,柳州的地方豪强、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比南诏的刀枪更难对付?” 龙天策提醒道,“那些靠蛇制品牟利的商户、习惯了‘靠山吃山’的猎户,不会轻易让你动他们的饭碗。”
“门生知道。” 李永挺直脊梁,眼中闪过一丝当年在战场上的狠劲,“门生带过兵,见过血,不怕硬碰硬。但门生也懂,百姓要的是活路,不是对抗。只要让他们看到‘不捕蛇也能过好日子’,他们定会支持门生。”
他看着龙天策,语气诚恳:“恩师,给门生一个机会。十年后,门生定让柳州变个模样,让您再提起柳州,只有欣慰,没有愧疚。”
力排众议:一纸调令向西南
李永申请外放柳州的奏折,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李永乃新科进士,才华横溢,留在京城历练,将来必成大器,何必去柳州那个蛮荒之地?” 吏部尚书不解。
“柳州蛇患频发,民风彪悍,又有豪强盘踞,一个年轻书生去了,怕是镇不住场面。” 有老臣担忧。
甚至连皇帝秦武,也召见了李永,温言劝道:“李爱卿有大才,何必急着外放?留在朕身边,参赞军机,岂不更好?”
李永却跪在金銮殿上,朗声道:“陛下,臣非不愿留京,实乃不能。柳州百姓以捕蛇为生,非嗜险,乃无奈。臣曾亲见其苦,亦蒙恩师龙天策教诲‘百姓为本’。臣愿去柳州,不是为了仕途,是为了让那里的孩子,不必再看着父亲冒着生命危险进山;让那里的母亲,不必再为丈夫担忧落泪。若能做到,臣此生无憾!”
他的话,掷地有声,连皇帝也被这份赤诚打动。最终,朝廷准奏,任命李永为柳州通判,准其“便宜行事”,可调动柳州府的厢军,也可直接向朝廷奏报政务。
消息传回渤海,龙天策亲自为李永饯行。
“这是当年我在柳州剿匪时,缴获的一把‘蛇形匕首’,能防蛇咬,也能壮胆,你带着。” 龙天策将一把精致的匕首递给李永,匕首柄上雕刻的蛇纹,栩栩如生。
罗嘉儿塞给他一包草药种子:“这是岭南的高产稻种,耐湿耐旱,你试试在柳州推广。还有这瓶‘蛇药解毒散’,是我苗寨的秘方,以备不时之需。”
玉倾城则送了他一本《渤海农桑要术》:“柳州多水,这上面的治水法子,或许能用得上。”
紫绮儿和朱丽娜,也各自备了礼物——紫绮儿的是一份《西南商户名录》,朱丽娜的是一幅白族织锦,寓意“前程似锦”。
长亭送别:新篇待写柳州春
长宁五年三月二十四日,渤海的码头,春风拂面,却带着离别的伤感。
李永穿着通判官服,向龙天策与众人深深一揖:“恩师,师娘们,门生去了。”
“去吧。” 龙天策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有不舍,更有期待,“记住,治民如治军,既要严明,更要体恤。柳州的百姓,就托付给你了。”
“门生谨记恩师教诲!” 李永转身登上船头,回望了一眼岸边的身影,毅然下令:“开船!”
船帆升起,载着年轻的通判,也载着一份沉甸甸的承诺,缓缓驶离渤海,向着西南的柳州方向而去。
站在码头上,龙正锋(龙天策次孙)望着远去的船影,好奇地问:“祖父,李大哥真的能让柳州人不再捕蛇吗?”
龙天策望着船消失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光芒:“会的。”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因为他心里装着百姓,手里握着本事,肩上扛着责任。这就够了。”
他知道,自己当年未能完成的心愿,即将由这个他亲手培养的弟子,在柳州续写新的篇章。这场“续写”,无关刀光剑影,无关开疆拓土,只关乎那些捕蛇人的生计,那些孩子的笑脸,那些在山林里被忽略的苦难。
渤海的春风,带着海水的咸涩,一路向西,仿佛要为李永的船,指引方向。而在千里之外的柳州,山林里的蛇虫依旧,百姓的生计依旧,但一场由年轻通判带来的变革,已在悄然酝酿。
李永站在船头,望着茫茫江面,握紧了手中的蛇形匕首。他知道,前路不会平坦,但他心中有火——那是恩师点燃的为民之火,是自己亲历苦难后燃起的改变之火。
柳州的新篇章,将由他执笔。而这篇章的第一笔,他要写的,不是政绩,不是名声,是让捕蛇人的竹篓,从此装满的是谷物,而非毒蛇;是让柳州的山林,不再回荡着捕蛇人的哀嚎,只闻鸟兽的欢鸣。
春风浩荡,江水汤汤,载着新的希望,驶向西南的腹地。属于柳州的“新篇章”,正随着这艘船的启航,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