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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的指尖拂过冰冷的鎏金香炉边缘,捻起一丝残留的白色粉末,凑近鼻尖,随即眉头锁得更紧。“穆之,这香…非同寻常。初闻甜腻,细辨之下却隐有微辛,非寻常闺阁所用。需带回仔细查验。”她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薄绢纸包好粉末,动作精准得如同在对待最精密的机括。

穆婉儿也完成了初步尸检,声音带着压抑的惊悸:“师兄,除了…那张脸…死者周身无任何伤痕,包括脖颈、手腕这些易受控制之处。指甲缝干净,无皮屑血污,确实毫无挣扎迹象。死因…初步看,更像是窒息。但…是被缝合前就已死亡,还是缝合本身…导致了窒息?”这个推论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被活生生缝合面孔直至窒息?那将是何等酷刑?

穆之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那张无面的“画布”上。缝合的技艺登峰造极,针脚细密如发,均匀得令人发指,每一针的力度、角度都控制得完美无缺,仿佛在完成一件倾尽心血的刺绣杰作。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根断在皮肤边缘、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丝线头,对着窗外透入的光线仔细审视。这丝线极其特殊,非棉非麻,更非寻常蚕丝,柔韧异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光泽,像是某种特制的…人发?或是更诡异的材质?

“手法极致,目的纯粹,只为剥夺面容…”穆之的声音低沉,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这不是复仇,不是警告,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对‘脸’本身的亵渎与重塑。凶手冷静、耐心,拥有顶尖的缝合技艺,甚至可能精通药理,能制造这种令人毫无防备的甜香环境。”他环顾这布置奢华却处处透着诡异死寂的闺房,“他(她)像一位冷酷的‘画师’,只是擦去了原有的画面,留下了一片令人绝望的空白。”

“小久!”穆之提高声音。门外刚缓过劲来的小久连忙应声跑回,脸色依旧苍白。“员外府可有精通女红、尤其擅长苏绣之人?府中绣娘、常来往的裁缝、甚至…王小姐本人?”

小久强忍不适,努力回忆:“王小姐…女红尚可,但远称不上顶尖。府中倒是有几位手艺不错的绣娘,专门负责夫人小姐的衣裳。外头…彩云轩的赵娘子手艺最好,常来府里量体裁衣。”

“查!所有相关人员,昨夜行踪,接触过什么特殊东西没有。特别是针线!”穆之命令道,“还有,府中近期可曾丢失过绣线、针具?尤其这种特殊材质的线。”

“是!”小久领命而去。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匆匆上楼,手里捧着一个用布包裹的物件:“穆大人!在后院墙角的石榴树下发现的,埋在浅土里,像是刚埋不久!”

穆之接过包裹,入手微沉。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尊半尺高的木雕人偶。人偶身着华丽的仕女服饰,雕工精致,栩栩如生。然而,人偶的脸部却被粗暴地削平了,光滑一片,如同王小姐那张恐怖的脸!更令人心悸的是,人偶的颈部,用极细的、与王小姐脸上缝合线一模一样的诡异丝线,缠绕系着一枚小小的、褪色的铜钱。

“又是铜钱!”阿月低呼。这熟悉的标记,瞬间勾连起鬼丝索命案中那些作为“报酬”的铜钱。但这枚铜钱更加古老,磨损严重,上面的字迹模糊难辨。

“不是‘报酬’…”穆之捏起那枚冰冷的铜钱,眼神锐利如刀,“这是‘标记’!是凶手留下的‘签名’!削平的脸,相同的丝线…他在宣告,这是他精心雕琢的‘作品’!”

“作品?”穆婉儿感到一阵恶寒,“他把活生生的人…当成玩偶?”

“恐怕在他眼中,是的。”穆之的声音冷得掉冰渣,“技艺高超,心态扭曲,视人命如草芥,玩弄于股掌之上。这‘无面人偶’,就是他对王小姐所行所为的象征与预告。这枚铜钱…可能是某种身份象征,或是他扭曲仪式的一部分。”

他转向衙役:“立刻派人,查清这枚铜钱的来历!年代、可能的出处、是否有特殊含义。另外,将这木偶的雕工、所用木料,与城中所有知名的木匠、雕刻师傅对比!此人必定有深厚的雕刻功底,否则做不出如此精细的人偶。”他顿了顿,补充道,“也查查…最近城里,是否有人定制过类似的、未完成面部的木偶?或者,丢失过这样的半成品?”

“是!”衙役领命而去。

闺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甜香、血腥、木料的气味混合着恐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王小姐那无面的身影在梳妆镜中诡异地静坐着,空洞的“脸”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线和希望。

穆之走到窗边,推开紧闭的雕花木窗。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却丝毫吹不散室内的阴霾。他望向姑苏城鳞次栉比的屋顶,晨曦给这座古城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温暖金边。

“师兄,这案子…”阿月走到他身边,声音凝重,“手法太诡异,动机太模糊。与肖组织的路数完全不同。难道…是新的势力?还是…某个一直潜伏在暗处,被之前风波惊动的…疯子?”她用了“疯子”这个词,因为这案子透出的纯粹恶意,超越了常理。

穆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醉仙楼隐约的轮廓上。肖组织在追查凤凰和毕方蓝完,加强了对醉仙楼的防护。而这里,城东富商之女,却以一种与任何势力斗争都毫无关联的、极尽残忍的方式被杀害。凶手似乎游离于所有已知的棋局之外,像一个闯入者,用针线和刻刀,在这座城市的皮肤上,刻下了属于他自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符号。

“是疯子,还是…更可怕的东西?”穆之喃喃自语。他想起穆婉儿提到的“窒息”,想起那诡异的甜香,想起那削平脸孔的木偶和冰冷的铜钱。这绝非一时兴起,而是精心策划的“仪式”。

“通知府衙,全城范围内秘密排查:顶尖绣娘、裁缝、雕刻匠人、精通药理或制香者,尤其是近期行为异常、性情孤僻怪异者。另外,关注所有与‘脸’、‘面具’、‘人偶’相关的交易、传言或异常事件。”穆之迅速下达指令,“凶手拥有独特的技艺和材料,不可能毫无痕迹。他享受这种‘创作’带来的震撼,必定会留下线索,甚至…期待被发现。”

他最后看了一眼王小姐那无面的身影,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前所未有的凝重。姑苏城短暂的宁静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纯粹的恐惧。一个以剥夺面容为乐的“无面画师”,带着他冰冷的针线和刻刀,已经悄然登场。这不再是江湖纷争,而是一场针对人性本身、挑战认知极限的恐怖猎杀。

“阿月,婉儿,小久,”穆之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这次,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是人…而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精于‘无面’之艺的恶鬼。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画皮’的妖魔,从这姑苏城的阴影里揪出来!”

无脸女尸案的阴影,如同那缝合的丝线,开始悄无声息地缠绕向姑苏城的每一个角落。而穆之他们,正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由技艺与疯狂构筑的恐怖深渊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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