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炎吸溜着面条,那熟悉的味道仿佛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关于那个遥远蓝色星球的片段纷至沓来。
他看着身边一脸认真倾听的薰儿,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薰儿妹妹,你知道吗?其实我是穿越者。在我以前的那个地方,我们出门不用骑马,有种叫‘汽车’的东西,铁皮做的盒子,跑得飞快。还有电脑,可以连接全世界……”
他比划着方向盘的形状,试图解释这个完全不同的交通工具。又摆出打字的动作,如同默剧演员,进行着无实物表演。
自从那个咋咋呼呼的萧逸来到萧家,萧炎就找到了一个可以用“乡音”交流的对象。虽然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拌嘴、吵架,甚至‘偶尔’动手动脚,但那些夹杂在争吵中的、奇奇怪怪的词汇,却也飘进了旁人的耳朵里。
萧家的人们只当是小孩子间莫名其妙的胡言乱语,并未深究。然而,一直默默关注着萧炎的薰儿,却将这些零碎的音节悄悄记在了心里,尽管她完全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此刻,听着萧炎哥哥兴致勃勃的讲述,那些曾经储存在记忆深处、毫无意义的音节,仿佛突然被赋予了生命。
“汽车”、“电脑”、“手机”、“网络”……这些词汇,她都曾听萧炎哥哥和那个讨厌的萧逸在争论时大声喊过。
原来,“汽车”是那个跑得飞快的铁盒子,“电脑”是那个神奇的小屏幕。
薰儿举一反三,许多之前模糊不清的概念,随着萧炎的解释,逐渐在她的脑海中串联、清晰起来。
萧炎越说越投入,甚至开始描述起地球上的年龄计算方式,学校的制度,以及他“上辈子”作为一名普通学生的经历。
“那时候啊,我大概……嗯,快二十岁了吧,刚从高中解放没多久,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就到这里了,变成了个小屁孩。”
薰儿安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依旧甜美,但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萧炎哥哥……如果算上他说的那个“地球”的年龄,他岂不是已经……三十多岁了?
三十多岁的灵魂,住在一个十几岁少年的身体里?这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结合萧炎哥哥那远超年龄的沉稳和见识,以及他和那个同样古怪的萧逸之间的“黑话”,似乎……又并非完全不可能。
她想起小时候,那时候,还是斗之气三段的萧炎哥哥,会偷偷溜进她的房间,用那微薄却温暖的斗气,小心翼翼地帮她温养着脆弱的经脉。那时的萧炎哥哥,在她眼中是那么的可靠,那么的……成熟。
可现在想来,那个深夜里,笨拙地控制着斗气为她驱散寒意的少年,其内里,竟然装着一个已经快要“奔三”的灵魂?而如今,四舍五入心理年龄已经快……四十岁了?
眼前这个黑衫少年清秀的脸庞,与一个模糊的、留着胡茬的中年男人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萧炎哥哥”这个亲昵的称呼,在舌尖盘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一个荒唐又清晰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萧炎……叔叔?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挥之不去。薰儿低头看着手中捧着的泡面桶,那原本只是觉得有些过于浓郁的油腻香气,此刻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一股生理上的不适感混杂着心理上的微妙隔阂,猛地涌了上来。
红亮的油花漂浮在汤面上,面条也显得软烂而黏糊。“好……好油……”她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忍不住干呕出来。
薰儿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往旁边挪了挪,离萧炎远了一些,也避开了那泡面散发出的味道。
她勉强压下那股不适感,抬起头,对着还在兴致勃勃回忆“网吧通宵”的萧炎露出了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
“萧炎大……我……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早上风吹的,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下。”
她说着,便将那几乎没怎么动的泡面和可乐轻轻放在了旁边的石凳上,站起身来。
萧炎讲述正酣,闻言一愣,看着薰儿有些发白的脸色,关切地问道。
“啊?不舒服?要不要紧?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萧炎哥哥,我自己回去就好,你也快吃吧,面要坨了。”
薰儿柔声拒绝,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便转身快步离开了竹林,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萧炎看着薰儿匆匆离去的背影,满脸问号,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难道是可乐太凉,或者泡面吃不惯?
就在萧炎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药老那带着几分戏谑与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在他心海中悠悠响起。
“啧啧,小子,你可真是个天才。老夫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谁能把天聊得这么死。”
萧炎的思绪被打断,烦躁地在心中回应道:“老师,什么意思?我做什么了?”
药老冷笑一声,语气中的嘲讽几乎要化为实质。
“你做什么了?你当着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的面,亲口承认自己是个快四十岁的老男人了!你还想做什么?一句话直接把辈分拉到了父辈!她没当场吐出来,都算是给你面子了!”
九天之上降下一道黑色神雷,精准无误地劈在了萧炎的天灵盖上!每一个字,都化作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他的大脑皮层,将刚刚所有混乱的思绪、所有的不解与困惑,全部串联了起来!
他想起了薰儿突然僵硬的笑容,想起了她避开自己触碰的动作,想起了她那仓促的借口和逃也似的背影……原来……原来是这样!“快四十岁的大叔”……“萧炎叔叔”……
“轰——!”
萧炎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巴微微张开,双眼失去焦距,整个人如同被施了石化术一般,僵在了原地。
一阵微风吹过,卷起一片落叶,打着旋儿从他面前飘过,他却纹丝不动,仿佛已经与大地融为一体,化作了一座充满了悔恨与绝望的雕像。
一道虚幻的身影缓缓从戒指中飘了出来。药老背着手,围着已经彻底石化的萧炎绕了两圈,像是在欣赏一件新奇的艺术品。
他拿出那个用来抓痒的不求人,在萧炎僵硬的脑壳上敲了敲,发出了“咚咚”的、如同敲在石头上的声音。
“嗯,还挺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