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 赵家的阴影
天衍宗，赵家祠堂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满墙斑驳的灵位。
赵元昊跪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他的丹田处凹陷一片，曾经引以为傲的金丹碎成齑粉，如今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这副废人模样，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年。
“孽障！”
祠堂横梁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喝，赵家族长赵啸天从阴影中踏出，玄色长袍扫过供桌，带起的劲风将烛火吹得剧烈摇晃。他手中捏着枚传讯玉简，灵力灌注下，玉简上浮现出青云宗山门外的景象：青灰色的“炁”如薄雾流转，低阶弟子盘膝修炼时眉心泛着莹光，连护山大阵的光幕都透着温润的生机。
“看看！这就是你败给的那个废物！”赵啸天将玉简狠狠砸在赵元昊面前，“如今青云宗成了什么？‘炁源圣地’！连中州皇朝都要派人去朝圣！而我们赵家呢？因为你，成了整个修真界的笑柄！”
玉简在地上滚动，画面恰好停在陈明静白衣胜雪的身影上。赵元昊看到她肩头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正伸出小手触碰流萤蝶，青灰色的“炁”从指尖流淌而出，与蝶翅荧光交织成玄妙的轨迹。
那就是沈小虎……不，现在该叫沈炁虎了。
三年前，就是这个名字的主人，用那看似温和的“炁”，轻易碾碎了他的金丹，断绝了他的修行之路。那股力量不似灵力般暴烈，却像附骨之疽，渗透四肢百骸，瓦解了他苦修多年的根基——直到现在，他夜里还会梦见那青灰色的光，像潮水般将自己淹没。
“爹……”赵元昊的声音嘶哑如破锣，“我不甘心……那‘炁’分明是邪术！是沈小虎偷了天地本源才有的力量！陈明静肯定也参与其中，他们……”
“闭嘴！”赵啸天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踢得撞在灵位供桌上，“事到如今还在嘴硬！若不是你在大比上对他下死手，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若不是你口出狂言，说要让沈家断子绝孙，那沈小虎怎会对你痛下杀手？”
赵元昊捂着胸口咳出血沫，眼中却燃起疯狂的火焰：“可他废了我啊！他让赵家蒙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青云宗风光无限？”
“谁说要眼睁睁看着？”
祠堂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灰袍的老者缓步走入，脸上沟壑纵横，左眼处覆盖着块玄铁眼罩，露出的右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他是赵家供奉的客卿，元婴后期修士墨老，当年曾受赵啸天恩惠，一直隐于赵家禁地修炼。
“墨老。”赵啸天收敛了怒气，微微拱手，“您出关了？”
墨老没理会他，径直走到赵元昊面前，枯瘦的手指按在他丹田处。一股阴寒的灵力探入，赵元昊疼得浑身抽搐，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出声。片刻后，墨老收回手，指尖沾着丝青灰色的气息，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炁’确实古怪。”墨老捻动指尖，阴寒灵力将那丝“炁”包裹、碾压，却只能让它稍稍黯淡，“看似温和，实则霸道，能瓦解灵力根基，还能净化邪祟……倒是跟传说中永冻深渊的幽影之力有些相克。”
赵啸天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
“青云宗如今势大，陈明静已是化神大能，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墨老走到祠堂门口，望着天边渐亮的鱼肚白，“但‘炁源圣地’？哼，越是听起来神圣的东西，越容易引来忌惮。”
他转身看向赵啸天，独眼闪烁着算计的光：“你以为那些追捧青云宗的势力，真的信什么‘炁道’？他们不过是想分一杯羹。一旦让他们觉得这‘炁’是窃取天地本源的邪术，是会招致天谴的异端……你说，会发生什么？”
赵啸天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您是说……散布谣言？”
“不止是谣言。”墨老从袖中取出块黑石，石面上布满扭曲的纹路，隐隐有黑气流转，“这是当年幽影之主被灭后，我从深渊边缘捡来的残片，里面还残留着些幽影之力。”
他屈指一弹，黑石落在赵元昊面前：“让你的人把这东西掺进青云宗周边的灵脉里。幽影之力会污染灵气，让修士修炼时走火入魔。到时候我们再放出消息，说这是‘炁’反噬天地的征兆，是陈明静和沈炁虎窃取本源遭的报应……”
赵元昊的眼睛亮了起来，挣扎着爬过去抓住黑石，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驱散了心中的绝望：“对！就说他们的‘炁’是饮鸩止渴！用得越多，天地灵气越浑浊，最终会让整个大陆的修士都无法修炼！”
“还有更妙的。”墨老冷笑一声，“我知道几个老东西，当年在永冻深渊吃了幽影之主的亏，一直对能净化幽影之力的力量耿耿于怀。他们觉得那是对‘正统’灵力的挑衅——尤其是那个万尸谷的谷主，他修炼的尸煞功最忌这种净化之力，早就想找机会除掉陈明静了。”
赵啸天抚掌大笑：“好！墨老这计甚妙！既不用我们赵家正面出手，又能让青云宗成为众矢之的！等他们被群起而攻之，我看那沈炁虎还怎么嚣张！”
墨老却突然抬手制止他：“别急。陈明静毕竟是化神修士，没那么容易扳倒。我们要做的，是埋下怀疑的种子。”
他走到祠堂外，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声音低沉如魔咒：“让南域的万毒谷‘恰好’发现，他们培育的毒草被青云宗的‘炁’净化了；让西域的沙驼国‘恰好’遭遇灵驼集体萎靡，而罪魁祸首指向从青云宗流出的灵草；再让几个散修‘恰好’在靠近炁之谷的地方走火入魔，临死前高呼‘炁是异端’……”
“一点一滴，让所有人都相信，‘炁’不是福音，是灾厄。”
赵元昊扶着墙壁站起来，虽然丹田依旧空空如也，但心中的恨意已化作毒藤，紧紧缠绕住理智：“我这就去安排！那些被‘炁’断了财路的势力，肯定愿意跟我们合作！”
看着儿子踉跄离去的背影，赵啸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被狠厉取代。他看向墨老：“墨老，此事若成，赵家必有重谢。只是……那‘炁’真的会引来祸患吗？”
墨老独眼瞥向青云宗的方向，嘴角勾起抹诡异的弧度：“是不是异端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让它成为异端。”
他指尖的黑石残片微微震颤，散发出极淡的幽影之力，与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炁”产生了细微的排斥。墨老能感觉到，那“炁”的纯净中，藏着某种让他心悸的东西——像是深渊里的魔物闻到了阳光的味道，本能地想要将其吞噬、毁灭。
“而且……”墨老低声道，“我总觉得，那‘炁’太过招摇，恐怕早就引来了不该引的东西。我们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
三日后，南域万毒谷。
谷主正对着满园枯萎的毒草暴跳如雷。这些培育了百年的“腐心莲”本该散发着墨绿色的毒气，如今却叶片发黄，根茎处泛着青灰色的斑，连毒性最强的花芯都缩成了干瘪的小球。
“查！给我查！”谷主一脚踹翻丹炉，“昨天谁去过青云宗方向？是不是带回来什么东西？”
弟子们面面相觑，最后一个小师弟颤巍巍地举起手：“谷主……前日我去青云宗山门外，想求一份‘炁’净化毒素的法门，那青云宗弟子给了我片玉叶……我、我回来时路过莲池，好像不小心让玉叶上的露水掉进池里了……”
“废物！”谷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那玉叶呢？”
小师弟从怀中掏出片莹白的玉叶，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青灰色“炁”。谷主接过玉叶，只觉一股温润的力量顺着指尖蔓延，竟让他常年被毒气侵蚀的经脉感到一阵舒畅——但这舒畅在满园枯萎的毒草面前，显得无比讽刺。
“青云宗……沈炁虎……”谷主眼中喷出怒火，将玉叶捏碎，“好一个‘炁源圣地’！竟敢断我万毒谷的根基！”
同日，西域沙驼国。
皇室御用的灵驼养殖场中，数百匹平日里神骏异常的灵驼突然倒地不起，鼻翼翕动着，眼神涣散，原本蕴含灵气的驼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兽医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价值连城的灵驼气息奄奄。
“陛下！找到了！”
侍卫长捧着个锦盒冲进养殖场，盒中放着株变异的灵草，叶片边缘泛着青灰色，正是从青云宗流传出来的“炁息草”。“有牧民说，三天前看到几个青云宗弟子在这里停留，临走时留下了这株草！”
沙驼国国王抓起灵草，只觉一股温和的力量涌入掌心，却让旁边倒地的灵驼发出痛苦的嘶鸣。他猛地将灵草扔在地上，拔出腰间弯刀劈成两段：“果然是青云宗搞的鬼！他们想用这邪草毒害我沙驼国的灵驼！断绝我们的商路！”
……
流言像瘟疫般在修真界蔓延。
有人说亲眼看到青云宗弟子用“炁”吸干了整条灵脉，导致周边村庄井水枯竭；有人说修炼了“炁”道的修士夜里会被天地怨灵缠身，醒来时头发全白；更有人添油加醋，说沈炁虎根本不是人，是陈明静用邪术炼制的“炁傀”，以吸食生灵本源为生。
这些谣言漏洞百出，却精准地戳中了修真界的痛点——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对既得利益的维护，对“正统”地位的执念。
青云宗山门外，原本虔诚求道的修士中，开始出现质疑的声音。有人收起了恭敬的姿态，眼神变得警惕；有人转身离去，口中嘟囔着“正邪不两立”；甚至有激进者开始在山门外打坐抗议，举着“驱逐异端”的木牌。
炁之谷内，炁虎正蹲在溪边，用“炁”引导溪水在青石上画出图案。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谷外那些原本温和的“气”变得浑浊起来，像被墨汁污染的清水，带着焦躁、怀疑和恶意。
“娘，他们不喜欢我了吗？”炁虎抬起头，清澈的眼眸中带着困惑。他指尖的“炁”与流萤蝶共鸣时，能感受到谷外那些人的情绪——就像当初被墨毒蜈吓到的灵蝶，既恐惧又愤怒。
陈明静走到他身边，将他抱起来，指尖冰灵力与他的“炁”交织，形成一道温暖的屏障：“不是不喜欢你，是有人害怕‘炁’的力量，故意说坏话。”
她望向谷外，白衣在风中微动。那些流言背后的推手是谁，她大致能猜到——除了赵家，没人有这么深的恨意，也没人能如此精准地挑动各方势力的神经。
“他们会来吗？”炁虎把小脸埋在她颈窝，心口的青灰色光点轻轻跳动，“像上次那些想偷灵草的坏人一样？”
“或许会。”陈明静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别怕，娘会保护你。”
她抱着炁虎走向谷深处，青灰色的“炁”随着她的脚步流淌，滋养着路边的灵植，安抚着因外界恶意而躁动的小灵兽。阳光穿过树叶洒在她身上，将白衣染成淡淡的金，冰蓝色的灵力与青灰色的“炁”在她掌心交融，既凛冽如寒冬，又温润如春风。
赵家的阴影或许能暂时蒙蔽世人的眼睛，但“炁”之道的光芒，岂是几句流言能掩盖的？
只是陈明静隐隐觉得，这次的风波似乎不止赵家在作祟。那些流言中提到的“天地怨灵”“灵脉枯竭”，让她想起了永冻深渊的黑石记忆——那些被幽影之主吞噬的世界，也曾流传过类似的预言。
她低头看向怀中的炁虎，他正用小手轻轻抚摸着流萤蝶的翅膀，青灰色的“炁”在他掌心流转，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无论背后是谁在推动，她都必须守住这份纯粹。
因为她知道，这不仅是沈小虎的新生，更是这方天地对抗未知威胁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