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把自家的篱笆扎紧了。”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王建国愣了一下,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光防着狼还不够。”张耀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冷,“还得把狼的牙,一颗一颗给它敲下来。”
王建国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金麦郎?小张,咱们厂子刚稳住,二期三期工程正是烧钱的时候,现在跟他们硬碰硬,是不是太冒险了?”
“王总,硬碰硬那是莽夫干的事。”
张耀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咱们玩点有技术含量的。”
他弹了弹烟灰,看着远处城市的霓虹,不紧不慢地问道。
“您帮我打听一下,金麦郎的那个刘老板,他儿子是不是快大学毕业了,正托关系想进市电视台当个实习记者?”
“还有,这次散布谣言的,都是哪几家厂子。”
张耀的声音很轻,却让王建国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要一个一个,跟他们算账。”
王建国看着张耀那张过分年轻的脸,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凉气。
这小子,根本不是扎篱笆,他是要拆狼窝!
“小张,你……你想干什么?”王建国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金麦郎在市里关系盘根错节,不是那么好动的!”
张耀没回答,只是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用皮鞋尖碾了碾,火星在夜色中彻底熄灭。
“王总,您在香江做生意这么多年,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的声音在晚风里有些发冷。
“有些账,摆在明面上算,那是生意。可有些账,就得在背地里算,那叫规矩。”
“他们用下三滥的手段搞我,差点让我栽个大跟头。我要是就这么算了,那以后是不是谁都能来踩一脚?”
“我得让他们知道,伸手,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建国沉默了,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
他算是看明白了,张耀今天在会上那一套组合拳,根本不是结束,只是个开始。
这年轻人,睚眦必报,而且手段比他想象的要狠得多。
半晌,他才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行,这事我帮你打听。不过小张,你千万悠着点,别把自己折进去了。”
张耀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拍了拍王建国的肩膀。
“王总放心,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
回到酒店房间,赵铁军就跟个闷葫芦一样,欲言又止。
张耀自顾自地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扯了扯领带。
“有话就说,憋着不难受?”
赵铁军这才凑上来,压低声音:“厂长,您真要跟金麦郎他们硬干啊?咱们刚在香江站稳脚跟,这要是再起风波……”
“风波?”张耀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灯火辉煌的夜景。
“铁军,你记住一句话。生意场上,从来就没有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退一步,别人就会进一步,直到把你逼到悬崖边上,让你万劫不复。”
“这次要不是亚运会这块牌子够硬,咱们就被那帮孙子用唾沫星子淹死了。你觉得,这笔账能不算吗?”
赵铁军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用力点了点头。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知道,厂长说的肯定没错。
跟着张耀这么久,他只明白一件事,这个年轻的厂长,从来不吃亏。
第二天上午,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
张耀不紧不慢地接起,是王建国。
“小张,都打听清楚了!”王建国在那头连珠炮似的说道。
“金麦郎那个刘老板,就一个宝贝疙瘩儿子,叫刘文杰。今年大四,学的什么新闻采编,做梦都想进市电视台。”
“为了这事,刘老板可是下了血本,托了好几层关系,据说光是给电视台的台长,就塞了五万块钱!”
王建国说到这,忍不住咂了咂嘴,五万块,就为了一个实习名额,这手笔可真不小。
张耀靠在沙发上,手指在扶手上无声地敲击着,一下,又一下,节奏平稳。
“还有呢?”
“还有就是这次跟着起哄的另外两家。”王建国压低了声音,“上海的华盛食品,广州的永发罐头。这三家,这次是串通好了的。”
他的语气变得格外凝重。
“小张,我得提醒你,这三家没一个是善茬。华盛和永发在南边市场是地头蛇,根基深得很。金麦郎背后有市里的人撑腰。”
“你要是想动他们,可得想清楚了,这跟捅马蜂窝没什么区别!”
电话那头,张耀忽然轻笑了一声。
“王总,马蜂窝看着是吓人,可一把火也就烧没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玩味。
“根基再深的大树,也怕蛀虫从里面把它啃空了。”
“您就等着看好戏吧。”
挂了电话,张耀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取而代?pad?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纸笔。
刷刷刷。
纸上很快出现了三个名字。
金麦郎。
华盛食品。
永发罐头。
赵铁军凑过来看,只见张耀在“金麦郎”后面写道:刘文杰,市电视台,五万,纪委。
在“永发罐头”后面写道:卫生许可证,档案,工商。
在“华盛食品”后面写道:过期笋片,大客户,举报。
赵铁军看得眼皮直跳,这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
“厂长,这……这能行吗?”他压低声音,心里没底,“举报信……咱们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收的钱?”
张耀头也不抬,淡淡道:“不需要知道具体时间,只需要知道地点和金额。纪委的人自然会去查,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他只要收了,就跑不掉。”
他将写满字的纸递给赵铁军。
“照着办。”
“记住,这事要办得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能查到是我们干的。”
赵铁军咽了口唾沫,郑重地将纸叠好,揣进内兜,像是揣着三颗炸雷。
“厂长放心,我这就去办!”
三天后。
市电视台台长办公室。
台长正端着紫砂壶,悠闲地品着刚泡好的大红袍,秘书火烧眉毛似的敲门进来。
“台长!出事了!”
台长眉头一皱,不悦道:“毛毛躁躁的,天塌下来了?”
“差不多了!”秘书的声音都在发颤,“有人匿名举报,说金麦郎的刘老板为了他儿子的事,给您送了五万块钱!”
“举报信……直接捅到市纪检那边去了!”
台长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在手上,他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