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亢的声音如霹雳裂空,带着猛虎咆哮般的狂霸之气在洞中炸响。
拐角后方,折去另一条岔道还未走远的卫凌空听到声音,脚步骤然一顿。
他认出来,是黑罗刹的声音。
苏小姐她们暴露了。
卫凌空跟黑罗刹交过手,那家伙身手不错,还有其他喽啰,苏未吟身边只有十来人,恐怕应付不了。
犹豫一瞬,他当即转身折返。
苏未吟身负北上受献重任,决不能在这里出事。
反正已经摸清路线,剿匪有的是机会。
大溶洞里,崔行晚看着高处栏杆前高大如塔的身影,抓着苏未吟胳膊的手越收越紧,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
苏未吟打量上头的男人。
辨不太清年龄,说三十多岁也可,四十多岁也行。
鼻孔粗大外张,嘴唇厚且外翻,满脸横肉尽显匪气。
赤着筋肉虬结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布满疤痕,一对生铁打制的尖锐肩甲如同野兽的獠牙向外突起,胸膛上则覆着一块护心镜。
高逾九尺,哪怕什么都不做,光凭这体格,就已经自带压迫。
与此同时,黑罗刹也在观察下方的闯入者。
除了前面三个娘们儿,后面那些男的虽然体格精壮,但是着装不同,佩刀不同,连气势都各不一样,明显不是官差。
他着重观察了那些人手里的刀,再三确认不是官刀制式,凝重的表情才略有舒缓。
他娘的,还以为是使团的人摸进来了。
也是歪打正着,人手一点一点分出去,星罗卫不放心,定了两人跟着苏未吟,刘四宽不放心,也叮嘱了两个身手好的跟着她,剩下的则是京营精锐。
三拨人,着装配刀自然各不相同。
吃了没见识的亏,黑罗刹没跟这些人打过交道,自以为经历过多次剿匪,他对各种制式的官刀了解得足够全面,见这些刀的样式和他之前见过的官刀都对不上,便下意识将他们排除在官差之外。
想来也不会是官差。
使团都已经让邺城重新筹备物资了,犯不着来他这儿折腾。
至于当地剿匪,再着急也得等先把使团送走再来算账,哪会这么快?
只要不是官差剿匪,就这么几只小耗子,随随便便就捏死了。
来回扫视两圈,黑罗刹凶狠的目光最终钉在崔行晚吓得惨白的脸上,“胆子不小嘛,居然还敢回来。”
看她们是从密道方向过来的,他便以为是三当家被美色迷惑暴露了密道,恨不得把丢到山下的尸体再拖回来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还有谎报情况的死老六,回头再去收拾这个胆大包天的狗东西。
苏未吟听到这话,顺势接下话茬,“怎么,只许你作恶,不许别人报仇?”
她将声音扬得很高,语气嚣张,带着不加掩饰的挑衅。
用报仇掩盖剿匪的真实意图,也就能为其他人多争取一些时间。
正从岔道折过来的卫凌空听到这话,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当即让其他人照原计划进行,自己带着四个人藏在阴影处,随时准备支援。
黑罗刹一听,更加放下心来。
报仇好啊,既是自己找了人过来报仇,肯定不会去报官。
只要把这些人收拾了,也就不会再有外人知道他的密道所在。
黑罗刹看向苏未吟,一双三角眼缓缓眯起,火热的目光肆无忌惮的从脸庞到身段一寸寸细细打量。
舌尖舔过干裂的厚唇,喉结上下滚动,勾起一抹贪婪的狞笑。
哟呵,这小娘们儿,长得怪带劲儿的,又冷又辣。
“哪有什么仇?小娘子可别乱说。”
视线一转,黑罗刹再度看向崔行晚,双手抓着裤腰往上提,堆起满脸淫笑。
“明明是她主动求着要伺候老子,怎么,快活完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两人说话间,下面醉倒的一些山匪悠悠醒来,扶着桌椅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二当家和附近的山匪听到动静也陆续赶到,能打的不能打的加在一起,很快聚起三十来号人,将苏未吟等人团团围住。
闻言,一众山匪放肆哄笑,甚至有人做出摸胸挺胯的下流动作,嘴里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崔行晚脸颊充血羞愤欲死,采柔紧紧抱住她,并用手替她捂住耳朵,想要将那些污言秽语隔绝在外。
苏未吟冷眼扫过去,目光锁定腰上挂着小锣仰头大笑的二当家,手腕翻转,一柄飞刀电射而出,精准刺入胸口。
二当家嘴里喷出血来,之后才觉得痛,惊叫着往后倒。
旁边的山匪齐齐伸手将人接住,连声喊着“二当家”。
“老二!”
黑罗刹几个跨步从另一边石阶下来,奔到二当家身边。
苏未吟这一下正中要害,二当家剧烈抽搐两下,脑袋一歪,很快没了动静。
黑罗刹探过鼻息,骤然起身,浑身杀意暴涨,因盛怒而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苏未吟,嘶吼下令,“去,把这些狗东西都给老子宰了,给二当家偿命;三个娘们儿抓活的,轮番犒劳弟兄们。”
众山匪齐齐应声,苏未吟随行众人也纷纷拔刀凛然迎上,溶洞内杀气激增,一触即发。
苏未吟拨开崔行晚的手,顺势从采柔手中接过栖云剑,赶在混战开始前上前一步,扬声压过所有嘈杂。
“原来北邙山第一号土匪头子黑罗刹,是个只敢躲在一群喽啰背后发号施令的缩头乌龟啊!”
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目光如冰锥穿透人群,直直刺向后方脸色阴沉的黑罗刹。
她微微挑眉,腕间一转,带鞘的栖云剑指向对方。
“你若是个男人,就出来与我单独较量一场。赢了我,我们这些人由着你处置;若不敢……趁早跪下求饶,说不定我心情一好,能让你死得痛快点儿。”
一众山匪彼此对视,都被这大言不惭……不对,是不知死活的发言给惊到了。
这娘们儿疯了吧?
见过活腻的,没见过这么迫不及待上赶着找死的。
完了,这回怕是要少一个‘犒劳’了。
别说他们,就连藏身拐角后的卫凌空都跟着流露出惊诧。
这苏小姐,真不愧是苏大将军的后人,也太狂了。
就是不知道这么狂的表象下,到底有多少实力。
卫凌空紧紧握住剑柄,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
他一现身,势必暴露剿匪意图,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
溶洞内剑拔弩张之际,苏未吟麾下的人马已如毒液,沿着错综复杂的甬道,向匪巢四面八方悄然渗透。
他们四人或五人一组,遭遇零散山匪便就地解决,再拖到暗处藏尸;遇到人多的就躲,总之不能打草惊蛇。
若是找到山匪扎堆酣睡的石室,就吹一管采柔给的药粉。
洞内气流滞涩,药粉如烟弥漫,事半功倍。
苏未吟一直惦记着剿匪,想着万一用得上,来邙下驿的时候便交代采柔把药袋子整个儿背了出来。
分下去的竹管里,既有迷药,亦有毒药,吸入者是昏迷还是毙命,就看他们各自的造化和运气了。
远远看到两个山匪朝这边走来,卫凌空取下甬道两侧的火把裹沙弄灭,让光线彻底变暗,待其走近,再悄然出手。
等处理好这边,外头,黑罗刹已经命人取来他的狗头刀。
精铁打造的钢刀,阔大的刀头铸着一个龇牙的狗头,刀尖至刀背处嵌有九枚铜环,透出一股蛮霸的凶戾之气。
黑罗刹走到最前面,抬手将沉重的狗头刀扛到肩上,怒极反笑,脸上横肉抽动,显得无比狰狞。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娘们儿,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谁是北邙山的阎王。”
栖云出鞘,剑锋的冷芒点亮苏未吟沉静的眸光,墨色衣袂无风自扬。
面对比自己高壮许多的黑罗刹,气势丝毫不弱。
能收服北邙山里其他几伙山匪当老大,这黑罗刹肯定不光是凭体格优势,必然也有几分身手。
可他身手再好,还能好得过乌桓第一勇士巴那尔?
对付这种大块头,苏未吟可谓是经验丰富。
众人自觉散开,空出中间场地,火盆光影明灭,将洞壁上拉长的人影扭曲得如同鬼魅。
黑罗刹被苏未吟那句“跪下求饶”气得不轻,当了这么多年山匪,还没谁敢在他面前这般嚣张。
他也不废话,踏步进身,抡起厚重的狗头刀带起一阵恶风,毫无花巧的朝着苏未吟当头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