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光岛的午后,阳光透过藻塔的导光纤维,在控制室内洒下斑驳的光晕。
老周面前摆了两杯浓茶,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阿比吉特聊天。
阿比吉特坐在他对面的合金凳上,双手平放在膝头,姿态依旧笔挺如松。
“我们在南纬十七度新建的‘听潮’监测站,上周被千帆城邦的巡逻舰撞毁了支撑桩。”
阿比吉特开口慢悠悠的,算是在日常聊天。
“他们声称那是传统渔场,指责我们越界,事实上,那里连暗礁群都没有。”
岩叔打了个哈欠,努努嘴道,“城邦的老手段了,他们想要什么?”
“航道权,”阿比吉特顿了顿,“那个位置对检测渊语很重要,城邦却死咬着不放。”
控制室内只剩下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
岩叔抬起眼,看见阿比吉特向来冷峻的眉宇间凝着一丝极淡的疲惫。
他还没开口,门就被哐当一声撞开。
海鹞带着一身咸湿的海风闯进来,裤脚还滴着水,显然刚从养殖区回来。
“聊什么呢?我在走廊都听见了!”
她抓起桌上的茶壶,满灌了一大口,抹抹嘴,“城邦那帮蛀虫又找茬?”
阿比吉特简要重复了情况。
海鹞听着,眼睛慢慢亮起来,像发现了鱼群的海豚。
她突然一拍大腿,“正好,岛西边山洞里不是还关着三十多个城邦俘虏吗?”
岩叔愣了下,“听说那些人在劳改队屡次闹事,超过一半正在禁闭期,怎么突然提这个。”
“谈判呀!俘虏呀!所以才说正好啊!”
海鹞兴奋地凑近,“留着浪费粮食,放了又怕泄露岛上的情况。”
她用胳膊肘戳了戳岩叔。
“不如打包送给梵明——你们不是缺谈判筹码吗?用他们换监测站,城邦总不能连自己的士兵都不要吧?”
阿比吉特微微一怔,“这……恐怕需要凌决议。”
“影姐忙着种她的藻,官老师带学生做潮汐测算,弦歌姐更是连影子都找不到三天了!”
海鹞满不在乎地挥手,“我可是澄光岛什么都管的副管,兼梵明岛公主——虽然还没搞明白那堆规矩。”
“总之,这件事,我做主了!”
她不等两人反应,风风火火地冲出门。
声音从走廊飘回来:“我现在就去点人!阿比吉特你让运输舰准备接货!”
岩叔与阿比吉特对视一眼。
阿比吉特眼中有些许错愕,但很快恢复平静,“殿下行事……总是出乎意料。”
……
岛西的禁闭山洞外,海风卷起细沙。
三十多名城邦战俘被反绑双手串成两列,多数人面带戾气,有人低声咒骂着“浪墟杂种”。
负责的看守们持着鱼叉,神情紧张。
海鹞叉腰站在礁石上,迎着海风朗声道,“别废话,听着!马上就送你们回千帆城邦!”
俘虏群中出现骚动,有人嗤笑:“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我们不怕你们!”
梵明的一艘护卫舰缓缓靠岸。
舰长看到这群躁动的俘虏,眉头紧锁,但还是指挥士兵接过押送工作。
交接时,一个满脸横肉的俘虏突然挣脱绳索,扑向最近的岛民。
阿比吉特身影一闪,众人还没看清动作,那俘虏已被反剪双臂按在沙地里。
“在梵明的舰上,遵守纪律。”
阿比吉特冷眉横立,所有俘虏安静下来。
他转向海鹞,单手抚胸,“殿下,这些人我们会妥善处置。”
海鹞看着俘虏被押上舰船,突然跳下礁石,跑到阿比吉特身边压低声音:“那个脸上带疤的,是城邦议会某个老家伙的侄子……”
“他的价值,比一般士兵要高,好好用。”
阿比吉特惊讶的看了一眼海鹞,这位殿下,似乎有时候又格外聪明。
收住眼神,定定向海鹞行了礼,便送战俘上船去了。
运输舰驶远时,夕阳正将海面染成金红。
凌疏影不知何时站在了码头栈桥尽头,白袍被海风掀起一角。
海鹞蹦跳着跑到她身边,得意地扬起下巴:“怎么样?我这事办得利索吧?”
凌疏影望着海平面尽头那个逐渐缩小的黑点,轻轻呼出一口气。
“都送走了?”
“诶,都?”海鹞挠挠头,“三十九个人,都送走了。”
凌疏影又悠悠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
“战俘当初可有近一百人,只送走三十九个?”
海鹞:……
“剩下的人……下次再送吧。”
凌疏影苦笑,“也好,剩下的人都还算老实踏实,就当筛选优质劳动力了。”
“走吧,去喝茶。”
澄光岛的夜晚,是被藻塔点亮的。
成千上万条导光纤维在暮色降临时渐次泛起柔光,如同倒悬的星河。
塔内第七层的休息区,新采摘的茶叶在瓷壶中舒展,蒸汽携着奇异的香气袅袅升起。
似海风拂过礁石上的苔藓,又带着一丝清冽的甘甜。
凌疏影斟了一圈茶,釉色温润的茶杯是她用沉积岩粉末和藻胶烧制的。
“梵明岛送来的‘雾隐茶’,我调整了叶绿素合成路径,涩味少了。”
海鹞盘腿坐在软垫上,牛饮般灌下半杯,咂咂嘴:“比上次那个铁藻汁好喝多了!”
半路上遇到了墨磐,她也在此,小口啜饮着,目光却落在窗外正在安装传感器的渊语了望台骨架。
“茶叶的次级代谢物数据给我一份,或许能用于材料防腐。”
“思路不错。”
院长官慧敏转动轮椅,从茶盘旁的小碟里拈起一块蜜藻糖。
“你要是在盟约,肯定也算得上学科领军人物。”
她近来忙着给岛上孩童启蒙,袖口还沾着点粉笔灰。
“口感确实改良了,不过疏影,你邀我们来,不止为了品茶吧?”
凌疏影指尖轻抚杯沿,点了点头。
“了望台月底完工,坚韧号下海试航也顺利,我在想,澄光岛下一步该建什么。”
角落阴影里,岩叔还在摩挲他的烟斗。
他最近带着岛民清理南滩的沉船残骸,皮肤被海风刮得更糙。
“要我说,先修个像样的酒馆!我真是受够在沙滩上就着咸风喝棕榈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