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转身,目光如炬:“你否认这一切?”
红叶抬手指向环绕誓环的古老符文,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躁:“佛道同穴,本就是禁忌。一个镇魂安息,一个斩断因果——它们的诉求根本对立。”
她向前迈了一步,脚下的尘埃微微扬起:“将两者强行叠加,只会导致灵气紊乱。理论上,这样的封印不可能稳定。”
乔伊深吸一口气,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那你解释——”
她的声音在穹顶下回响:
“为什么第二层是七星锁魂阵?”
“为什么第三层是十柱撑天穹?”
“为什么誓环在这里沉眠千年,从未暴走?”
红叶抿紧了唇。
她知道乔伊说得没错——如果誓环真如传说中那般不可控,没有顶级的“镇界”结构,它早该撕裂这片空间。
但她不愿承认。
“……只是巧合。”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乔伊摇头:“你也感受过那股力量,那不是巧合。”
红叶冷冷回望,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我不承认。”
乔伊盯着她的眼睛,轻声却锋利:“你怕承认。”
红叶挺直脊背:“我不怕任何东西。”
“你怕的是——”乔伊的声音近乎耳语,“这东西,比你师门更古老,比你毕生所学的术法更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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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两人对峙时,武池那边已经乱成一团。
“快!快看这个!”武池兴奋地挥舞着矿灯,光束在石柱间乱晃,“这石柱的雕工——可能是唐代的!还有这壁画,看这祭祀场景!拆下来!小心点!”
几个士兵跟着他满地乱翻,工具敲击石壁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陈树忍不住皱眉:“……武队,这下面的构造不像唐代墓葬。”
武池头也不回:“管他什么朝代,能搬走的都是宝贝!那边那块石碑,对,就那个——整块撬出来!”
士兵们四处照射,矿灯的光斑在黑暗中跳跃。
渐渐地,有人发现了异常。
“咦?奇怪……”
“这里怎么没有棺椁?”
“是啊,这层空间这么大,墓主在哪?”
“陪葬品呢?连个骨灰罐都没有?”
红叶也被这发现拉回了注意力。
她抬起头,矿灯的光滑过穹顶,照亮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纹路。
“不对。”她喃喃道,“这里不是墓室。”
乔伊接上她的话,声音里带着某种明悟:“这里……是专门为誓环准备的空间。”
陈树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这第三层不是墓室,而是……‘容器’?”
刘小利挠头:“那墓主去哪儿了?”
红叶的手电光束定格在穹顶中央,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这里没有墓主。因为这里从头到尾……就不是给人住的。”
众人顺着她的光束抬头——
终于看清了。
穹顶上,几乎覆盖整个天花板的,是一枚巨大而完整的太极图案。阴阳鱼缓缓旋转的错觉让人头晕目眩。
乔伊的心脏骤然收紧:“这是……‘天印封界’。”
陈树:“什么意思?”
乔伊的喉咙发干:“意思是——这第三层不是‘墓’,而是‘禁界’。”
红叶第一次没有反驳。
她盯着那太极印,喃喃道:“用来……囚禁誓环的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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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不自觉地向前走去,靠近石台中央那枚沉睡的誓环。她的手指在半空中迟疑,然后轻轻探向那股沉睡千年的力量场。
乔伊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喊:“红叶!别碰!那是——”
已经晚了。
红叶的指尖擦过誓环边缘的无形屏障。
“嗡——”
空气仿佛被拉成一根绷紧的弦。
整座第三层开始震动。
不是地震的那种摇晃,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苏醒——穹顶发出低沉的轰鸣,石柱上的幽蓝符文逐一亮起,墙壁上的古老文字像活过来一般开始流动发光。
武池吓得跌坐在地:“喂喂喂!!你们两个搞什么鬼?!”
乔伊扑过去:“红叶!离开誓环!它在被唤醒——”
话未说完——
红叶脚下的石板突然裂开!
她整个人向下坠去!
“红叶!”刘小利的反应比谁都快。
他像弹簧一样冲出去,一手抓住红叶的手腕,另一手死死抠住边缘的石板缝隙。
红叶悬在半空,长发垂落。
刘小利脸憋得通红:“你、你看着瘦,怎么这么沉?!”
红叶怒道:“放开我!我不需要你救——”
刘小利鼻血都流出来了,却死活不松手:“不行!下面是空的!你会摔死!”
“我宁愿摔死也不要被你这样吊着!!!”
乔伊和陈树冲上来,三人合力才把红叶拉回石板地面。
红叶坐起身,长发散乱,道袍凌乱,脸颊因愤怒和窘迫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刘小利瘫倒在地,大口喘气:“红叶……你能不能……别老往坑里掉……”
红叶瞪他:“你能不能别老救我?我不需要——”
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刚才那一瞬间,自己真的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而抓住她的人……不是乔伊,不是武池,不是任何她认为“应该”救她的人。
是刘小利。
第二次了。
她咬住下唇,那种复杂的情绪——羞恼、窘迫,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在胸腔里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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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微妙的气氛中——
“咔。”
石台上的誓环,轻轻转动了一寸。
没有光芒。
没有声响。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某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甚至不属于这个星球的东西,正在苏醒。
乔伊几乎屏住呼吸。
红叶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剧烈。
武池吓得后退:“它、它会不会……爆炸?”
乔伊低声回答,声音干涩:“不……它不会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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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
誓环又转动了一寸。
像宇宙深处沉睡的齿轮,开始缓慢而不可逆转地运转。
乔伊脸色骤变:“不对劲!”
红叶也感觉到了:“它在……激活某种程序!”
武池强作镇定:“要炸提前说啊!老子有心理准备!”
乔伊冷冷看他一眼:“它不会炸。”
她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冰碴:
“它在——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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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窟内的温度骤降。
冷,不是冬天的寒冷,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像霜直接落在骨头上。
石柱的符文亮成一道道蓝色经络,在黑暗中脉动。穹顶的太极图案开始缓缓旋转,阴阳鱼交替流转,投下诡异的光影。
几千年前,道家先祖在这片山脉布下了一整套天地大阵:
引山风为炁,
借地火为脉,
以石林为锁,
以穹顶为印。
整片区域本应永镇不动,誓环永眠。
然而——
日军爆破三号矿井,挖开地宫。
盗走佛头,破坏风水钉。
每一处破坏都像拔掉一块承重木。
直到某一天,平衡被彻底打破。
封印的誓环,被迫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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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剧烈的震动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
远处石台上,一缕光升起。
初如星火,继如烈焰。
它越升越高,亮得仿佛要割裂这密闭空间的每一寸空气。
空气被冻结成无色的镜面,反射着那不该存在于世的光芒。
所有人本能后退。
突然——
光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逐渐成形。
逐渐清晰。
那张脸——
“山田光彦?!”乔伊脱口而出。
红叶的目光在颤抖:“他……是他从哪里拖过来的?!”
光中的“山田光彦”满脸惊恐,他四处张望,仿佛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我……我已经尽力了!我不能……不能这样!!”
光芒毫无怜悯。
誓环的力量像时间的倒流机,开始剥离他的存在。
他的身体开始扭曲、透明——不是被撕裂,不是被焚烧,而是像被风掠过的一纸残影,从边缘开始消散。
没有爆炸。
没有鲜血。
没有惨叫。
没有碎肉。
只是——
被宇宙轻轻抹去。
分子解散。
名字消失。
记忆褪色。
历史被改写。
他像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
“父亲!!”光彦的女儿哭喊着想扑过去,被刘小利死死抱住。
“不能靠近!会被一起抹掉的!!”
光芒收束。
世界归于死寂。
只有石台上的誓环,静静躺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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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伊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就是……誓环的威力。”
红叶的手心冰冷:“它在清除所有……那……我们呢?”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她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力量。
武池强作镇定,声音却在发抖:“别看了!继续前进!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跟老子没关系!”
但他转身时,所有人都看到了——
在太极印流转的光影里,武池的手背上,有一道淡淡的、正在发光的誓痕。
乔伊冷冷看向他:“你确定……你能走出去?”
武池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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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环的光芒逐渐散去。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仿佛那个人从未存在。
但所有人都知道——
这只是开始。
誓环不会因为一个流誓者被抹除而停下。
它会继续追溯:
谁曾发过愿?
谁违背了誓言?
谁欺骗了天地?
它会一个一个清算。
一个一个抹去。
下一道光——
会落在谁身上?
没有人知道。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
历史的灰烬,还会继续落下。
而每个人,都可能成为灰烬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