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雾像浸了冰的棉絮，裹着老周的脚踝往裤管里钻。
老周攥着开山刀的手泛着青白色，指节因为用力而凸起，刀身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那是三天没合眼熬出来的。
“周哥，前面就是清水镇后山的三道峡谷了。”
“按诸葛长官的指令，咱们得先在谷口布下能量网，等机甲小队到了再往里不断逼近……”
身后的小战士小李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手里的能量枪保险栓轻轻咔嗒一声，“您之前在这片区当过护林员，熟地形，您说咱们从哪条岔路绕过去最合适？”
老周喉结滚了滚，没立刻说话。
他的目光越过小李的肩膀，落在前方被雾揉成模糊轮廓的树林里。
那里的每一棵松树、每一块岩石，他都熟得能闭着眼数。
十年护林员生涯。
他带着女儿周晓在这林子里采过蘑菇，教她认过草药，甚至还在那块歪脖子松树下，给她庆过十八岁生日……
可就是这块他曾以为最安全的地方。
十天前，吞了他的女儿！
晓儿是接替他来当护林员的。
小姑娘性子野，却比谁都惜这林子。
他还依稀记得对方失踪前最后一通电话里。
电话那头，女儿笑着说：
“爸，我在西坡发现了奇怪的脚印，比老虎的还大，皮毛碎屑是暗金色的……”
“我去跟一跟，说不定能给长城报个新异种线索。”
“万一真的是异种，我们可就立功了！”
“……”
那，是他最后一次听女儿的声音。
之后无论他怎么呼号，怎么在林子里疯跑，只找到半块挂在荆棘上的粉色围巾。
那是他去年给晓儿织的。
她说颜色土，却天天围着。
就在他已经彻底绝望的时候。
两天前。
一只自称“虎山君”的百丈白虎闯进他的帐篷。
虎山君出现的时候，暗金色的虎爪踩在他刚煮好的粥里。
粥水溅在帐篷布上，烫出一个个小坑。
可老周害怕，可更多的是震惊和茫然。
因为虎山君朝着他开口说话了。
它的声音像磨过石头的闷雷，直接砸在他脑子里。
“想找你女儿？不难。”
“带长城的人进这片林间，我让你们父女见一面。”
他试过，他真的试过！
自己的女儿许久没见踪迹，面前这头老虎又怎么可能有对方的下落，可别说是一头猛虎，还是异种了！
自己女儿遇到这种，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他当时抄起开山刀就劈了过去！
可却连它的皮毛都没碰到。
虎山君只是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一道暗金色的声波扫过来，他像被重锤砸中胸口，倒在地上半天喘不过气。
“别硬来。”
怪物的声音里带着戏谑。
“你女儿现在还活着，就是有点怕黑。”
“她总在喊‘爸爸救我’，你要是不快点，我可不敢保证她能撑到机甲小队来……”
“周哥？周哥您咋了？”小李的声音把老周拽回现实，“是不是着凉了？我这儿有暖宝宝，您先贴两片。”
“不用。”
老周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他抬手指了指左边那条被落叶埋了大半的岔路。
“走这条。这条道近，能绕到青石山的侧坡，避开虎山君的视线，布能量网也方便……”
小李眼睛一亮：“还是周哥您熟！那咱们快走吧，雾再浓点就不好辨路了。”
队伍跟着老周往岔路走。
脚步声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老周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知道，这条岔路根本不是去谷口的。
再往前三百米，就是虎山君指定的林间小道……
他不想，真的不想带路！
可……
自己女儿绝望的面容在老周的眼前不断闪过。
那天。
自己见到虎山君的那天，他本来也不信自己的女儿还活着，可虎山君只是发出一阵低低的虎啸。
他耳尖发麻的瞬间，眼前景象陡变。
本该是断树残枝的路面，竟铺着青石板，他失踪十来天的女儿，竟再一次站在石板尽头！
“爹，救我……”
女儿绝望无助的声音不断回荡在自己的耳边。
他，真的没办法！
小李还在跟旁边的战士说笑：“我跟你们说，周哥可厉害了，去年有只二阶中期的狼异种闯进林子，周哥就靠一把开山刀，把那狼的腿给卸了，还救了三个游客呢！”
“真的？周哥您也太牛了！”
“以后我也得跟周哥学学，怎么在林子里辨异种踪迹。”
老周听着这些话，胸口像堵了块烧红的铁。
他想起去年那只狼异种，当时晓儿就在他身边，拿着木棍帮他打掩护，父女俩配合着把狼逼到了绝境。
那时候他还跟女儿说：“咱们护林员，护的是林子，更是林子里的人，不能让异种伤了一个。”
可现在。
他却要把一群信任他的孩子，往异种的陷阱里带。
“周哥，您看前面那棵树，是不是您说的歪脖子松？”
小李指着不远处一棵松树，树干歪得像个驼背的老人。
“您说过，这树是您和晓儿姐的‘地标’，对吧？”
老周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棵歪脖子松，就是他给晓儿庆生的地方。
他甚至能看到树下那块被磨得光滑的石头，晓儿当时就坐在上面，捧着他做的野菜饼，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停下脚步，弯腰假装系鞋带，趁机把藏在怀里的照片摸出来。
那是晓儿十八岁生日时拍的，她穿着护林员制服，站在歪脖子松下，手里举着他织的粉色围巾。
照片的边角已经被他攥得发皱，晓儿的笑脸却依旧清晰。
“爸，我以后也要像您一样，当长城的‘眼睛’，守好这片林子，守好咱们大夏的人。”
女儿的话在耳边响起来，老周的眼眶热了。
他对不起晓儿，没看好她。
对不起身后这些孩子，要把他们推向危险。
可他没有选择。
虎山君说过，只要他带队员进青石山，就放过他和晓儿。
他当然知道这个希望无限接近于零。
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哪怕之后要被长城按“通敌”处置……
他也要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