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白秋雨抬头看着面前的京官，听出对方竟然带着沅州的口音，好奇追问。
京官拱手道：“在下，沅州李枧。”
白秋雨微怔：“你就是知意姐曾提过的那个书生？”
李枧点点头，“正是！”
夏明玥从旁走近，打量着两人：“你们认识？”
李枧忙朝夏明玥行下官礼，长揖道：“下官李枧，拜见夏少卿。”
夏明玥点点头，朝白秋雨解释道：“这位是乾启十一年考进士的李枧，任职户部八品照磨。他生在沅州城，算起来跟你还是老乡”
李枧面露惶恐又难掩欣喜：“能让少卿大人记住，真是下官的荣幸。”
初次相识后，三人在凉亭落座。
远处沈念微正想悄悄溜走，却被白秋雨一声“站住”喝住，只好不情不愿地站到他身后，百无聊赖地搓着衣角。
白秋雨看向李枧，语气沉了沉：“我之前听知意姐，言及你未考中进士，投大明湖坠亡了！”
李枧说道：“我当年并没有给云知意写过书信，怕是其父想彻底断了云知意的念想，所以才伪造的书信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枧叹了口气：“你且听我说，当年我得知云知意的真实身份，虽被她父亲处处打压，他却还是给了我些银两。”
“我带着这笔盘缠，在秋末动身去神都洛阳赶考，头一年春末落榜，苦熬三年，才总算考中了进士。”
“那你成为京官，为何没有回来见云知意？”
“我当年回过一次沅州，可那时知意已经嫁了人。我怕贸然出现会坏了她的名声，再加上她父亲的威胁，只是远远看了她一眼……接走家母后，就急匆匆回了神都赴任。”
李枧声音低哑，解释道：“这次若非沅州城发生瘟疫，我随同老御医前来沅州城，怕是也不会打听到云知意已亡故的消息。”
“原来如此。”白秋雨默然。
云知意生前总怀疑，那书生怕是没来得及赶考，就被她父亲害死在了半路。
谁曾想，她父亲没下杀手，反倒给了书生上京的银两，只是这些事，老人家终究没对女儿说。
随后，白秋雨将云知意的埋骨之处告知给李枧，对方声称能找到，便匆匆离去。
夏明玥望着他的背影，轻叹：“若是当年书生与云知意门当户对，或许就没这些惨事了。”
白秋雨端起茶杯，指尖泛白：“世事难料。相知相爱的人，未必能走到一起，有些甚至会反目成仇。”
这话出口的瞬间，他忽然想起自己——何尝不是个可怜人？
也不知云梦璃此刻在宗门怎么样了？！
千里之外的清澜阁，正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
宗门内弟子往来穿梭，一名身着蓝白道袍的少女撑着柄油纸伞，顺着石阶走上峰顶，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内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少年一袭白衣，胜雪般洁净。
她望着画像轻叹了口气，转身进了禅房。
她为自己斟一杯茶水，自从回宗后，她便被师尊安排进她的练功房练功，此刻才闭关而出。
再过几个月，就是宗门大比，她暗暗握紧拳头，绝不能辜负师尊的期望。
抬手比划间，一道术法悄然展开。
窗外的秋雨骤然停滞在空中，化作千百支箭矢，齐刷刷射向远处的崖壁。
轰隆一声巨响，崖壁竟塌了一半。
远处窗外传来陆任的惊呼声：“师妹，你竟练成了宗门的千川凝光？果然天赋过人！”
这千川凝光是清澜阁秘传术法，以灵力引动周遭水汽，凝作万千细箭，箭势如潮汐叠涌，疾密难挡。
中者皮肉洞穿、骨裂筋断，是宗门内以迅疾霸道着称的杀招之一。
“陆师兄，”云梦璃朝他点点头，“进来喝杯茶吧！”
陆任推门而入，在茶几旁坐下，举杯慢饮：“师妹如今修为精进至此，这次宗门大比定能拔得头筹。”
“同辈里还有几个厉害角色，想拿第一，怕是不易。”
“师妹还是这般谦虚就你刚才那手术法，放眼同辈，没几人能接得住。”
……
府衙后院！
当夏明玥离去，沈念微坐在白秋雨旁边，翘着二郎腿，为自己及白秋雨斟茶，“师尊，请喝茶！”
“我需要一个解释！”白秋雨握住茶杯，抬眼看向沈念微，语气微凝，“你为何要怂恿老御医？总重要的是，你如何知道他手里有一株灵草？”
“师尊，你这是生气了？”沈念微声音低了些。
“我不喜欢无缘无故地被人当枪使，尤其是被我身边的记名弟子。”
他把“记名弟子”四个字咬得很重，显然动了气。
沈念微垂眸，指尖攥紧了茶杯：“当年在神都，我跟这老御医有仇，只是他早不记得我了。”
“哦？说说。”白秋雨抿了口茶，语气平静下来。
“那老东西贪财好色，当年仗着权势，把我好友掳走糟蹋了……至于那株灵草，本是我好友的父亲从荒山中采回来的，但最终被他抢走，人也被他杀了。”沈念微的声音发颤，眼底淬着冰。
“所以，你想杀他！”
“是，这次好不容易遇见他，我要给我好友报仇。”
“可他本身是炼丹师，怕是修为也高深莫测，再加上有那统领在，以你现在的实力想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年轻，我等得起。”沈念微握拳，眼中流露出冷烈的杀机。
“你暂且别轻举妄动，这事，我不会不管。”白秋雨给她续了杯茶，“另外，多谢你这次帮我找到灵草，稍后我再给你调理舌头，传你些医道基础。”
白秋雨将一本《学医易》递给沈念微，“你有空看看这本书，对你入门大有益处。”
“多谢师尊！”
沈念微接过书本，“既然没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恩！”白秋雨点点头。
待沈念微离去，夏明玥从旁边的暗道里走出来。
白秋雨抬眼：“你觉得这念微姑娘说的话有几分真？”
“现在看来她至少没有害你的心，至于她说的这些，还得查过才知道。”夏明玥劝诫道，不过你对她还是多留个心眼，别得阴沟里翻船。
白秋雨颔首：“我知道，否则也不会跟你提起。”
“只是今日的比试，你算是彻底得罪了老御医，连带着也得罪了御医堂，”
夏明玥说道：“这帮家伙最为护短，仗着是医者又是炼丹师的身份，在神都洛阳，即便是王爷也要将这些家伙当柜上宾客供着，生怕得罪了他们。”
“不过，据我所知，你师尊当年前往神都，可是把御医堂得罪死了，即便没有今日这件事情，他们知道你是李济川的徒弟，也不会放过你。”
白秋雨苦笑地遥遥头，“也不知师尊究竟得罪了多少仇家，看起来儒雅的人，难不成年轻时候，也是一个热血少年，到处树敌！”
夏明玥打趣道：“你这还算好的，相比遇见孤云鹤这样的师尊，就等着被坑死吧！”
“难道孤长老收的徒弟真的是被他的因果命运坑死的？”
夏明玥点头：“他收的徒弟，没一个善终的，或许哪天他收个跟自己相克的徒弟，相生相克，才能破了这因果也未可知。”
她顿了顿，神色凝重：“因果律是世间最强的大道之一，也最复杂。但凡涉及因果律的功法或术法，都极其凶险。你日后修为高了，遇上擅长因果律的修士，一定要当心，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秋雨点头应下，听到“因果律”这三个字，他忽然想起灵台里的玄道诡术。
那东西，怕是也跟因果律有关，只是他修为太浅，之前几次想解开，都没成功，后来渐渐就搁下了。
“我还有事情要忙，你在府中好好修行，另外出去了记得叫我，不然我怕你出了府衙就会被人沉尸臭水沟。”
“御医堂的人，都是这么狠毒的嘛！”白秋雨诧异道。
“御医堂里面有好人也有坏人，但偏偏你师尊得罪的是那坏人的一帮，这次来沅州的，正好是其中一个。”
夏明玥转身，掩笑离去，携着一缕桂花香。
“你就自求多福吧！”
假山后，一道身影屏息静听，待那桂花香彻底散去，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退开，很快隐入府衙阴影中。
片刻后，一名衙役急匆匆而来，道：“小医仙，六戒和尚醒来了，他说要找你。”
白秋雨起身道：“走，正好去看看秃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