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满分答卷……
光是听到这个名字，钟晚的心都忍不住的下沉，
可她却没空思考这些，眼前就瞬间黑了下去。
“睿睿，看妈妈……”
“哇，睿睿好棒啊，都会叫爸爸妈妈。”
“睿睿慢点，别磕到了。”
“睿睿，看爸爸给你的汽车好不好玩？”
“睿睿，来……”
年幼懵懂的记忆不多，钟晚也看不到清晰的画面，
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心里的欢心与喜悦，
也能感受到他记忆中对他满是慈爱的父母，
可是好像好景并不长，很快画面就清楚了起来，在他上学之后，
记忆中的父母仿佛都变了个样子，父亲整日早出晚归，满脸疲惫，
母亲……
严厉而又慈爱，很矛盾的感觉，
尤其是在何晟睿初中之后，
他的母亲……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这题这么简单你不会么？我在课上讲了好几遍了！”
看着汪嘉惠面无表情的敲打着桌子上的试卷，看着试卷上那鲜红的98分，钟晚只觉得心里压抑地不行，
原来，母亲是班主任兼数学老师的感觉这么令人窒息么？
她不敢想象睿睿的心里该多么难受，更不敢想，她嫂子再见到这一画面的时候心里又是什么感觉，
“脑子干啥吃的？”
“对不起……”
“呵呵，对不起？你除了会说这个还会说其他的么？考试就不能认真点么？”
“但凡你再细心点，这两分你怎么可能会丢啊？”
“哎，睿睿，妈也是为了你好，你说你不好好学习，将来还能干什么啊？”
眼前的画面还在不断的加载着，可是钟晚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回看他的记忆，钟晚这才恍然，
山河四声的考生，又有哪个真的轻松么？
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再从高中到高考，仿佛一路都只剩下了学习考试……
明明正是肆意玩耍的年纪，可是何晟睿的记忆里仿佛只剩下了学习考试，以及补习……
尤其是到了高中之后，
每天早五晚十成了他生活中的常态，
每天都沉浸在满天的题海里，就连吃饭排队跑步的之前，都会随身携带着小本子看着背着。
他的青春一片黑白，仿佛没有色彩，
也是这时，钟晚才发现，原来早在高二那年，他的身体不适就有了痕迹，开始出现频繁的、剧烈的头痛和偶尔的眩晕……
也不知是压力太大，还是冷水洗头压抑的生活刺激，
何晟睿也察觉到了身体的不舒服，却还在努力坚持着，
也只有在周日下午休息的那两个小时，他才有时间匆忙的洗个澡，然后去买药。
小小的少年也不知道去医院检查一下，就私自买了治头疼的药，
或许也没时间吧，
“分分分，你们的命根，今天不努力，明天你们就没机会了！”
“你们知道高考差一分什么概念么？”
“差一分就得你们就得多一个操场的竞争对手，整整一个操场啊，你们自己想想什么概念！”
“没事别老找我请假，现在什么都没学习重要。”
眼前的小老头一脸严肃的站在讲台之上，看着底下的学生们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吧，就比较鼓励狼性文化。”
“都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未来想吃肉还是吃屎就看你们现在的选择了。”
“如果不在乎学习，不在乎未来的，那你们随意。”
“是努力一把冲刺一把，还是躺平吃屎，我都不强求，反正你们又不是给我学的。”
“未来怎么样把握在你们自己手里。”
听到这里，钟晚只觉得讽刺至极，无语的想笑，
曾几何时，她也如他们一般坐在下面听着所谓的狼性文化的洗脑，
可是结果呢？
她也曾是千千万万在课桌上努力奋斗的学生，
起早贪黑日日苦读，为了加大考上一本的概率，还去参加了美术艺考培训，
就为了能上个好的大学，
也是这时，她才认识到，所谓的美术生居然比纯文化生还要辛苦，
每天画作业画到凌晨一两点成了常态，
衣服上手上满是颜料与笔屑也成了自然，尤其是黑色衣服上的反光都成了常见的现象，
可是她努力的结果是什么？
是在她苦熬在画室，考场时，同画室混日子的人早已确定好了院校……
那是钟晚第一次认识到社会的复杂与黑暗……
想到这里，钟晚重重的叹了口气，收回思绪继续看着，
看着何晟睿靠着安乃近扑热息痛这些止痛药苦苦支撑到了高考，
看着他考完最后一场，倒在了见到他们的那刻，
“幸好……高考结束了……”
虚弱的语气中满是侥幸与放松，
再次听到这句话时，钟晚还是忍不住泪崩，
她抬手掩嘴，泪眼朦胧地继续看着，
看着何晟睿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躺在病床之上，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影，
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被推进抢救室中……
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可是每次都努力的扬起笑容，看着他们，看着他的父亲母亲，
“爸……妈……”
“对不起……”
插满输液管的手颤抖着想要抬起，想要拂去他妈妈脸庞上的泪水，却只能无力的垂下，再也没了呼吸。
年仅18岁的何晟睿就这么走了，死于脑梗，死于死在了一个人最美好的年纪……
“睿睿！”
汪嘉惠痛苦的嘶吼着他的名字，却再也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何晟睿是晚上十一点多走的，哪怕再坚持那么一会，
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也可以查询高考成绩了啊……
显然他心里也是不甘的，
钟晚清楚的看到，在他咽气的下一秒，一道透明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几人的身旁，
他的神色恍惚而后又哀伤落寞，
这时的他还是有情绪的，
钟晚清楚的记得那个晚上，
那个沉默而又痛苦的夜里，何立群颤抖着手给何晟睿换上了衣服，抱着他的儿子步伐沉重的回到了家里，
成绩，是当晚汪嘉惠让钟晚查的，
屏幕上的705分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内心，
多么可笑啊，
那一刻，钟晚真的不知道辛苦学习又有什么意义，
苦读十二年，人生中最美好的十二年，仿佛就是一场笑话，
那一刻，钟晚也清楚的认识到，那不是教育，更像是一场针对青春的慢性屠杀，
呵，还美名其曰是奋斗。
还说什么提高一分，干掉一操场的人，
这真的是狼性么？
钟晚此时觉得更像是兽性。
她始终觉得，教育应该是引导，是指引，是希望，
它应该是点燃一把火的存在，引导着学生们走向美好的未来，而不是把人都关到一起，不断用所谓的“狼性文化”鞭策着他们。
通过透支学生时间，学生的健康和未来，来换取未来的入场券，这本身就是一个逻辑悖论。努力本身没有错，但不应以牺牲所有学生的健康和快乐为代价。
每一个学生的青春应该是色彩鲜明的，而不是黑白的。
他们每个人都应该拥有各种可能，去尝试走向各种多彩的未来，
而不是将他们的标准无限简单化，最后只剩下“分数”这一个维度，
还要让他们在这个扭曲的维度里疯狂内卷内耗。
当晚钟晚亲自打印了他的成绩单出来，还熬夜亲手绘制了一个手写版的京都大学录取通知书。
这两样东西第二天被放在何晟睿的怀里，陪着他一起下葬了。
而他的灵魂也随之消散，
看到这里，钟晚忍不住眉头紧皱，很是不解，
他的灵魂明明当时已经走了，
那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