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手指在地图边缘捏了捏，才把手电的光往纪白舟那边推了推。
“手电你拿着吧，路我记清楚了。”
“但是地图还是我看着吧。”
他又补了一句，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不然等会儿迷迷糊糊的，又给你们指错路了。”
纪白舟接过手电时，指尖碰到小李的手，冰得像块铁。
她没看地图，只淡淡“嗯”了一声，光柱稳稳地照向前方：
“第三个岔口左转是吧？”
“嗯。”
小李的回应很轻，几乎要融进管道的冷风里。
“我就说嘛，这地图标的也是怪奇怪的。”
纪白舟一边慢慢往前挪，一边随口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就像前面那个第二个岔路口，本来标的是左拐，旁边又画了条线标着右拐，乱糟糟的。”
“要不是我刚才爬过的时候，瞅着左边那条路黑黢黢的不对劲，估计那会儿就走错了。”
听到纪白舟的话，小李愣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地图。
他迟疑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借着纪白舟手里那束手电的余光望过去。
她已经开始往前爬了，小李看着他印在地上的影子，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膝盖交替着在管壁上挪动。
动作不快，却一步是一步，背影在狭窄的管道里显得格外稳当。
他低头看向自己捏着的地图，纸页早就被汗湿的手指攥得皱巴巴的，边缘都卷了起来。
目光扫过那些被自己反复涂改的痕迹时，他忽然僵住了——
刚才被他使劲搓得模糊不清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就是纪白舟随口提到的那个岔路口。
外面隐约传来的丧尸吼叫声还在一点点传来。
可不知怎么的，管道里那点暖黄的光，明明还是那支旧手电照出来的，此刻落在眼前的管壁上，却好像比刚才亮了些，连带着周围的寒气似乎都散了点。
爬过这个改变命运的岔口后，小李忽然加快了动作。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缩着肩膀，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个地图好像生怕自己忘了这地图上有什么路线。
他把地图折成了整齐的方块塞进后兜，
眼神之中，原先的隐晦目光逐渐变得明亮了些许，似乎从中还透出了一丝坚定的光。
纪白舟注意到，他时不时会侧耳听着什么，但每次听到远处传来活尸的嘶吼，都只是皱下眉，然后更坚定地往前爬。
“大家，前面有个直角弯。”
小李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点刻意的爽朗：
“拐过去，就是出口了。”
纪白舟点了点头，快速爬上去时，他用余光看了一眼身后的小李，正撞见他灵巧地转过拐角。
一片黑影中，他的背影比之前挺拔了些，原本一直佝偻的肩膀舒展开，似乎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爬过最后一段管道，小李突然停住，伸手在前边的下方摸索片刻，猛地掀开了一块松动的铁皮。
冷风裹挟着浓重的腥甜味灌进来，吹得两人头发贴在额头上。
“到了。”
小李探出头往下看了看：
“下面是仓库，我先……”
“我先下吧。”
纪白舟打断他，把“拖把杆”横在胸前：
“我来更合适。”
小李抓住她的胳膊，有些犹豫道：
“我……”
“没事儿，探个路而已，你身体状况又不好，我来就好。”
纪白舟拍了拍他，没再和他争辩，踩着管道边缘往下探了探身。
三米高的距离里，手电光扫过层层叠叠的纸箱，上边都印着“冷链专用”的字样。
箱角渗出的黄汤在地面积成蜿蜒的水洼，反光里漂着些看不清的东西，像是碎玻璃和头发丝。
她屈腿落在箱堆之间的空隙，小李也紧跟着跳了下来。
后边三个女人见状，反应各不相同。
穿红衣的女人往管道内侧挪了挪，避开边缘的冷风，双手抱臂靠着管壁，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底下的动静与她无关。
戴眼镜的女人蹲在管道中间，断了的袖子空荡荡地垂着，仅剩的手死死揪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是受着极大的痛苦，肩膀抖得厉害。
那个超市店员往前凑了凑，双手扒着管道边缘，探着头往下看，眼里还亮着点光。
她咬了咬唇，对着纪白舟的方向小声喊：
“姑娘，我能下去帮你不？”
“我手脚利索，能搭把手搬东西，或者帮你看着点身后也行！”
纪白舟听到声音，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目光在红衣女人脸上顿了顿，又落在崩溃的女人身上，最后对那个年轻女人摇了摇头：
“没事，你们先在上面等着。”
女人闻言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听话地收回了脚，
只是依旧扒着边缘，紧紧盯着下面的动静，似乎随时准备着只要纪白舟一声令下，就立刻跳下去。
纪白舟转回头，重新将注意力投向仓库深处。
小李全身的力气虽然恢复了一些，跳下来时却还是没控制好力度，膝盖猛地撞在了纸箱上。
他踉跄着晃了两下才站稳，手里的手电光跟着剧烈地抖了抖，
光束扫过杂乱的地面，偏偏在此时，不偏不倚地照向了他们身侧的墙根处。
纪白舟几乎是下意识地顺着那束光望过去——
只见前方靠墙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僵硬的黑影。
那人穿着件破烂不堪的保安制服，沾满污渍的布料下，半截锈迹斑斑的钢管斜插在胸口。
周围凝结的血迹早已变成暗褐色，像冰碴一样硬邦邦地嵌在地面的缝隙里。
“这是……老陈……？”
小李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但他没有后退，反而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僵硬地往前挪了半步，
目光死死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嘴唇翕动着，却再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纪白舟的目光越过尸体，落在仓库最深处。
那里立着扇厚重的铁门，漆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暗红色的铁锈，门把手上挂着把拳头大的铁锁。
门楣上方的墙皮鼓起着，隐约能看见用白色粉笔写的字迹，被潮气洇得只剩几个模糊的笔画。
“这就是……地下仓库的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