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仁理眉头微蹙,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病人不简单。
在“望气”术下,吴老先生周身的气场极其紊乱,多种病气交织,如同乱麻,其中更有一股极其隐晦的、深伏于内的阴邪之气,与“枯朽”病毒有些类似,却又有所不同。
石原里美和索菲也看了过来,眼神中充满了探究。
苏子言淡淡开口:
“仁理,既然安德森医生有心请教,你便为这位老先生诊察一番。记住,《难经》有云:‘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脉而知之谓之巧。’四诊合参,方不致误。”
她的话既是指导,也是定心丸。
赵仁理点点头,走到吴老先生面前,温声道:
“老先生,请您放轻松,我为您诊脉。”
他伸出三指,搭在老人腕部寸关尺三部。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太素脉诀》便自主运转开来。
然而,老人的脉象极其复杂混乱,浮、沉、迟、数、滑、涩等多种脉象交织出现,难以捕捉病机核心。
安德森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特意挑选这个病例,就是因为其症状错综复杂,现代医学都难以明确病因,他不信中医靠摸摸手腕就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赵仁理闭目凝神,摒弃杂念。他知道,常规的诊脉方法恐怕难以洞悉根源。
他想到了地铁黑暗中,与苏子言神魂交融时那种超越感官的感知力。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筑基中期的灵力与神识缓缓提升到极致,并非强行冲击,而是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地渗透进老人的经脉气血之中。
灵犀问脉术!
这不是简单的感知脉搏跳动,而是以自身灵识为引,深入患者体内,直观地“阅读”其气血运行、脏腑状态、病邪所在!
如同将自身化作一台超高精度的生命扫描仪。
刹那间,纷繁复杂的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赵仁理的识海:
肺脉浮大中空,如按葱管,是“芤脉”,主失血或阴伤,对应其肺气阴两虚,久咳伤络……
心脉细涩不畅,如轻刀刮竹,是“涩脉”,主气滞血瘀,对应其胸闷、心悸……
脾脉弱而无力,是“虚脉”,主气血不足,对应其纳差、乏力……
肝脉弦细而数,是“弦数脉”,主肝郁化火,对应其情志不舒,虚烦失眠……
肾脉沉细欲绝,是“微脉”,主阳气衰微,对应其腰膝酸软,畏寒肢冷……
这些脉象信息虽然复杂,但还在赵仁理的理解范围内。
然而,当他的灵识继续深入,触及老人下焦肾经深处时,一股极其隐晦、阴寒、带着吞噬意味的气息,如同潜伏的毒蛇,猛地被他捕捉到!
这气息与“枯朽”病毒同源,但更加凝练和隐蔽,它盘踞在肾俞、命门附近,并非大规模破坏,而是在缓慢地、持续地吞噬着老人的先天元气(肾精)!
正是这根源性的元气损耗,导致了老人百病丛生,诸药无效!
不仅如此,赵仁理的灵识还“看”到了在老人左肺下叶,一个极其微小的、尚未形成明显占位的结节,
这个结节周围的气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凝聚”和“败坏”并存的状态——这是现代影像学都难以发现的早期癌变迹象!
而且这癌变的气息,似乎与那阴寒病毒有着某种微弱的联系!
赵仁理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收回手,在众人聚焦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清晰:
“吴老先生,您年轻时是否肺部受过重伤,或曾长期处于阴寒潮湿环境?”
吴老先生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惊讶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年轻时在矿下工作过十几年,受过一次塌方,肺被压伤过,那地方又湿又冷……”
安德森脸色微变。
赵仁理继续道:
“您此病根源,不在肺,而在肾。乃早年寒气入体,深伏少阴肾经,耗伤先天元气。”
“肾为先天之本,元气一伤,五脏皆虚。故肺失宣降则咳喘,心失所养则悸动,脾失健运则乏力纳差,肝失条达则烦躁不眠。”
“近年来,此伏邪似乎受外感引动,有活化之势,吞噬元气愈发剧烈。”
他每说一句,吴老先生的脸色就震惊一分,因为这些症状与他自身感受完全吻合!
“而且,”
赵仁理语出惊人,目光锐利地看向吴老先生的左胸下部,
“您左肺下叶,近脊柱旁,是否时常有隐痛、牵掣感?若信我言,请立刻做一次针对该部位的高分辨率ct增强扫描,我怀疑那里有一个尚未被常规检查发现的、极早期的占位性病变。”
“什么?!”
吴老先生骇然失色。
那个位置的隐痛确实存在很久了,他一直以为是老毛病,没在意。
安德森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不可能!我们为他做过全面检查,包括胸部ct,根本没有发现任何肿瘤迹象!赵医生,仅凭诊脉就断言癌症,这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石原里美和索菲也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赵仁理平静地看着安德森,道:
“《内经》云:‘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此之谓也。病灶虽未成形,然其气已聚,其机已显。现代仪器虽精,然察其‘形’易,观其‘气’难。待其形显于仪器,往往病已深沉。”
他转身对苏子言道:
“苏教授,我建议立刻为吴老先生安排检查,并以‘滋肾固元汤’为基础,加入温化寒邪、透毒外出的药物,先护住其根本元气,再图缓治。”
苏子言微微颔首,金边眼镜后的目光带着一丝赞许:
“诊断思路清晰,切中病机。可依此办理。”
安德森脸色铁青,但还是坚持立刻带吴老先生去做了最高精度的检查。
结果,如同一声惊雷,震动了整个联合实验室。
高分辨率ct增强扫描结果显示,在吴老先生左肺下叶,紧贴脊柱的位置,确实有一个直径仅约4毫米的磨玻璃样微小结节!
影像科专家会诊后,高度怀疑为早期肺癌!
而后续的血液生物标志物检查也显示,老人体内的确存在与元气耗损相关的特异性指标异常。
赵仁理凭借“灵犀问脉术”,不仅精准道出了患者所有陈年旧疾和当前病机根源,更神乎其技地“预言”了连最先进仪器都尚未明确发现的早期癌变!
这一手,彻底折服了在场所有人。
石原里美看向赵仁理的眼神,第一次充满了真正的震惊与敬畏。
索菲眼中的崇拜更是几乎要溢出来,她快步走到赵仁理面前,激动地说:
“赵!你太了不起了!这简直是神迹!你能教我吗?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学习!”
赵仁理被她炽热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后退半步,客气而疏离地说:
“索菲小姐,此术需以深厚的中医理论和特殊天赋为基础,非一朝一夕之功。”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轮椅上,苏子言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当天晚上,灵枢实验室内。
赵仁理正在整理白天的病例资料,索菲竟然找了过来,手里依旧捧着精致的点心。
“赵,你辛苦了,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马卡龙,你尝尝?”
她笑靥如花,身体几乎要贴上来。
赵仁理连忙避开,正色道:
“索菲小姐,实验室重地,非请勿入。而且我不喜欢甜食,谢谢你的好意。”
好不容易打发走索菲,赵仁理松了口气,
转身却看到苏子言正坐在实验台前,手里拿着一个练习针法用的、布满了穴位的小草人。
她面无表情,眼神冰冷,捻起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对着小草人心口的位置,轻轻地、却是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
扎了一下,又一下。
赵仁理:“……子言?”
苏子言动作一僵,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
她看着手里被扎了好几针的小草人,又看看一脸愕然的赵仁理,
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仿佛觉得自己这幼稚的行为十分可笑,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自嘲的弧度,摇了摇头。
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酸涩与甜蜜交织,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却未能逃过赵仁理如今敏锐的感知。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小草人收起,推着轮椅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赵仁理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既为苏子言这罕见的、带着醋意的举动而感到一丝隐秘的欢喜,又为她因此情劫反噬而深深担忧。
他握紧了拳头,知道自己必须更快地成长,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保护她,才能挣脱这该死的枷锁。
然而,他们都未曾察觉,在白天赵仁理施展“灵犀问脉术”时,学员中一直沉默寡言、负责记录数据的戴维,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他手中一支看似普通的电子笔,笔帽处有微不可察的红光一闪而过。
赵仁理那神乎其技的“灵犀问脉”过程,已被秘密拍摄下来。
当晚,这段加密资料便被通过特殊渠道,悄无声息地传回了复苏盟某个隐秘的服务器。
与此同时,
赵仁理在后续对大量临床脉象数据,尤其是那些感染了“枯朽”病毒及其变种的患者脉象进行归纳分析时,
一个被他反复验证、却始终觉得不可思议的规律,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出来:
病毒在侵入人体后,并非无差别攻击。
它们会本能地规避那些主要经络和要害窍穴,仿佛拥有一种原始意识,转而专门针对人的生理系统进行破坏。
这个发现,背后隐藏的意义,让赵仁理感到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