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货运列车如同一条伤痕累累的钢铁巨蟒,
在夜色中喘着粗气,终于在一个偏僻的、早已废弃多年的小型货运站台缓缓停下。
这里并非预定站点,而是司机在接收到前方线路因“防疫封锁”而中断的混乱信息后,无奈的选择。
车厢门被粗暴地拉开,混杂着恐慌、疲惫和一丝病态亢奋的人流如同决堤的洪水,
涌向站台,随即又茫然地四散开来,融入站外那片更深的黑暗与废墟之中。
赵仁理紧紧握着苏子言的手,混杂在人群里,刻意保持着不起眼的步速。
他肩头被苏子言咬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心痛的是苏子言此刻的状态。
她脸上的那抹不正常的潮红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呼吸微弱而急促,全靠赵仁理半扶半抱着才能行走。
【同心锁魂印】暂时压制了情毒的直接爆发,却也让她承受着双倍的情劫反噬,加上之前强行封闭济世仙脉的损伤,此刻的她虚弱到了极点。
“必须找个地方让你休息调息。”
赵仁理声音低沉,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因产业转移而早已衰败的城镇边缘,废弃的厂房、低矮的民房杂乱无章地分布着,黑暗中只有零星的、可能是幸存者点燃的篝火在闪烁。
“去……那边。”
苏子言微不可闻地开口,纤细的手指无力地指向远处一栋轮廓模糊、似乎是个废弃的社区卫生院的三层小楼,
“那里……人气虽散,药气……犹存一线,或可……遮掩你我气息。”
赵仁理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个曾经的医疗机构,即便废弃,
其残留的消毒水、草药乃至曾经聚集的“病气”(在道医看来,病气也是一种特殊的能量场),确实能对他们这种修行者,
尤其是苏子言这种与医道紧密相关的灵体,起到一定的掩护作用。
他不再犹豫,揽住苏子言的腰肢,
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如同鬼魅般穿梭于断壁残垣之间,
避开了几波争抢物资而发生冲突的流民,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栋破败的卫生院。
卫生院内充斥着灰尘和霉菌的味道,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瓶、泛黄的病历纸。
赵仁理选择了一间位于二楼角落、原本可能是中药房或者主任办公室的房间,这里相对完整,还有一张破旧的沙发。
他将苏子言小心地安置在沙发上,
立刻从随身的储物法器中取出干净的毛毯为她盖上,
又迅速在房间四周布下几个简单的预警和隔绝气息的符箓。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蹲在苏子言身边,再次扣住她的腕脉。
“《濒湖脉学》有云,‘微脉轻微潎潎乎,按之欲绝有如无’。子言,你的脉象微细欲绝,是元气大伤之兆。”
赵仁理眉头紧锁,语气充满了担忧,
“情毒虽暂抑,但反噬之力如附骨之疽,不断消耗你的本源。必须先固本培元!”
他取出之前炼制的、效果稍次的“太初化疫散”,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此药主要针对病毒戾气,对苏子言这种源于天道反噬和情念冲击的内伤,效果有限,甚至可能因药性冲突而加重伤势。
“无妨……”
苏子言睁开眼,眼神虽然疲惫,却依旧清澈坚定,
“我自有……《太素内景篇》的……守元之法。你为我护法……半日即可。”
她挣扎着想要盘膝坐起,却因虚弱而一阵摇晃。
赵仁理连忙扶住她:
“别逞强!你的济世仙脉如今自我封闭,强行运转高阶心法,无异于雪上加霜!”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既然太初与太素真气可以融合产生‘太初素气’,或许……我可以尝试将太初真火的生机,以一种更温和的方式渡给你,助你修复经脉。”
说着,他不再征求苏子言的同意——他知道她一定会拒绝——直接伸出双手,掌心相对,悬于苏子言小腹丹田之上三寸之处。
混沌色的太初真火自他掌心缓缓涌出,却没有丝毫灼热之感,
反而如同温暖的阳光,又似滋润的春雨,形成一道柔和的光柱,将苏子言的丹田笼罩。
“你……”
苏子言想要阻止,
却感受到那光柱中传来的、与她同源而又更加包容浩瀚的生机之力,
如同干涸的河床遇到了甘霖,她受损的经脉竟自发地产生了一种渴望。
“《道德经》言,‘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我的太初真火,并非只有焚邪净化之刚猛,亦有滋养万物之柔德。”
赵仁理闭目凝神,全力操控着真火,
“子言,放松,引导我的真气,润泽你的经脉。”
苏子言看着他专注而坚定的侧脸,感受着那毫无保留传递过来的温暖与生机,心中一颤,
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抵抗,开始引导那一缕缕温和的太初生机,游走于自己那如同干旱大地般的经脉之中。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窗外偶尔传来流民的哭喊或不明生物的嘶吼,都被赵仁理布下的符箓悄然隔绝。
不知过了多久,苏子言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
她心口那枷锁带来的剧痛,在这股外来的、充满生机的力量滋养下,似乎也减轻了些许。
然而,就在她情况稍有好转,心神放松的刹那——
【警告!检测到宿主情念波动加剧!“同心锁魂印”触发!情劫反噬转移!】
赵仁理猛地闷哼一声,脸色瞬间一白,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充满毁灭意味的力量,顺着真气的连接,骤然反馈到他的体内!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了他的金丹!
是苏子言情劫反噬的力量!
因为【同心锁魂印】的存在,当他试图缓解苏子言的痛苦时,那反噬之力竟有一部分被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噗!”
赵仁理喉头一甜,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
“仁理!”
苏子言瞬间惊醒,看到赵仁理嘴角的血迹和他骤然黯淡的眼神,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与心痛,强行就要切断真气的连接。
“别动!”
赵仁理低喝,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一点小反噬,还扛得住。《神农本草经》将药分为上中下三品,上药养命,中药养性,下药治病。我这‘悬壶灵体’,别的没有,就是命硬,耐‘药性’。”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苏子言的担忧,但额角渗出的冷汗却出卖了他真实的状况。
苏子言看着他强撑的模样,眼圈微红,不再说话,
只是默默地、更加努力地运转心法,加速吸收炼化他渡来的生机,以期尽快恢复,减少他的负担。
两人便在这破败的卫生院内,以一种奇特的、性命交修的方式,
相互支撑,共同对抗着来自天道与阴谋的双重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