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的战局,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风暴在酝酿。
熵魔大军深处,那几股暗红色的领主意志似乎达成了共识。它们不再驱使普通熵魔进行无意义的消耗,而是开始汇聚。无数熵魔如同归巢的工蜂,向着其中一股最为庞大、气息最为古老的暗红意志涌去,彼此融合、坍缩。
星空之中,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灰色漩涡开始形成,漩涡中心,那暗红的光芒越来越亮,散发出令星辰都为之颤栗的毁灭波动。它在抽取整个熵魔大军的力量,准备发动毁灭性的一击!
“检测到超高能级反应!能量读数突破阈值!警告!目标疑似……熵魔聚合体,正在形成‘归墟奇点’!”监测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归墟奇点”,一旦形成并爆发,其威力足以瞬间湮灭整个巳星系,连维度基础都会被彻底瓦解,归于绝对的“无”。
“阻止它!所有火力,集中攻击那个漩涡!”赵启明目眦欲裂,嘶声下令。
亿万道能量光束、实体炮弹、符文道法,如同暴雨般倾泻向那巨大的灰色漩涡。然而,所有的攻击在靠近漩涡边缘时,都被那浓郁的“归墟”之力扭曲、分解、吞噬,如同石沉大海,未能掀起丝毫波澜。
玄诚再次挥动“法则之剑”,试图斩断那聚合的进程。一道无形的裂痕出现在漩涡之上,大量正在融合的熵魔瞬间湮灭。但这一次,那暗红的领主意志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漩涡中心猛地扩张,竟强行弥合了被斩断的“概念”,融合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玄诚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让他已近极限。
“不行……它的能级太高,融合的‘因果’太重,我的剑……斩不断了。”玄诚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不甘。
控制室内,一片死寂。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一个冷静而坚定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遍了联盟高层。
“启用‘星炬’计划吧。”
是石猛。
通讯画面中,他所在的墨家非攻之城舰队,正位于那灰色漩涡的正前方,承受着最可怕的能量辐射,无数机关构件在无声地崩解。石猛站在旗舰舰桥,身影依旧如山岳般稳固,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主控台前,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苏婉。
“老石,你……”赵启明的声音哽住了。
“星炬”计划,是联盟最高机密之一,一个与敌偕亡的最后手段。以一座大型星堡或同等量级的造物为核心,超载其所有能量,将其转化为一枚定向的、“净化”一切的“概念炸弹”,其引爆的威能足以重创甚至摧毁“归墟奇点”这个级别的目标。但代价是,作为“星炬”的核心载体及其上的一切,都将彻底湮灭,连灵魂印记都不会留下。
“没时间犹豫了!”石猛咧嘴,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带着几分痞气却决绝的笑容,“俺老石这辈子,莽撞过,固执过,但也认识了你们这群够意思的兄弟朋友,值了!苏婉……”
他看向苏婉,那双总是充满战意和刚直的虎目中,此刻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
苏婉没有哭,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与石猛并肩而立,用力握住了他粗糙的大手。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将军,苏婉愿与您同行。”
没有更多的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在生死考验中萌芽的情感,于这最终时刻,绽放出凄美而壮烈的花朵。
“批准……执行‘星炬’计划。”赵启明闭上眼睛,声音沉重如铁。
非攻之城内部,所有的能源管线亮起刺目的光芒,庞大的城市结构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城市外围的屏障被主动撤除,所有的防御能量、动力核心、乃至沉睡的墨家弟子残留的信念之力,都被疯狂地抽取,注入城市中心的“兼爱之核”。
“兼爱之核”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燃烧起来,光芒甚至穿透了城市的青铜外壳,让它如同一颗在灰色漩涡前冉冉升起的、纯白色的太阳!
“为了联盟!为了——华夏!”
石猛和苏婉的怒吼,通过通讯频道,响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中。
下一刻,纯白色的“星炬”,带着石猛与苏婉无悔的意志,带着墨家非攻之城最后的辉煌,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正在成形的“归墟奇点”!
没有声音,只有极致的光。
那光芒纯粹、温暖,却又蕴含着净化一切的决绝。它驱散了周围的灰色,如同黎明刺破永夜。
光芒与灰色的“归墟奇点”悍然碰撞!
无法形容的能量风暴席卷开来,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维度褶皱如同波浪般向外扩散。
当光芒渐渐散去,那恐怖的灰色漩涡和即将成形的“归墟奇点”已然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片虚无的、结构不稳的空间乱流。
熵魔大军失去了核心指挥和大量能量,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联盟……赢了这一局。
但代价是,墨家非攻之城,石猛,苏婉,以及其上尚未苏醒的万千墨家弟子,永远地化作了星空中的尘埃,成为了照亮文明存续之路的……星炬。
控制室内,阿海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无声滑落。他感受到了那决绝的守护意志,也感受到了那牺牲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
玄诚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鲜血淋漓。他恨自己力量不够,未能斩断那聚合,逼得战友走上绝路。
青萝泣不成声。赵启明一拳砸在控制台上,老泪纵横。
星炬焚城,忠魂永耀。胜利的代价,如此沉重。
“星炬”的辉煌与惨烈,暂时击退了熵魔最猛烈的攻势,也为联盟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残存的熵魔失去了统一指挥,在星空中游荡,虽然依旧构成威胁,但已无法形成之前那般毁灭性的浪潮。
巳城开始紧急抢修受损的“神州结界”和舰队,救治伤员,清点损失。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悲伤混合的味道。石猛与苏婉的壮烈牺牲,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阿海默默地走到廊桥枢纽边缘,望着星图中那片因“星炬”爆发而变得虚无的区域,久久不语。玄诚来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冰冷的铠甲触感传来,却带着一丝无声的安慰。
“玄诚哥,”阿海的声音有些沙哑,“石大叔和苏婉姐……他们‘回家’了吗?”他所说的“家”,并非物质的存在,而是指那道境本源,那天地根源的“玄牝之门”。
玄诚沉默片刻,缓缓道:“他们的意志,融入了‘星炬’之光,照亮了前路。只要文明不灭,信念长存,他们便无处不在。”
这话语带着剑修的冷硬,却也蕴含着最深切的慰藉。
就在这时,小炮有些不安地拉了拉阿海的衣角,指向星图的另一个方向。在那里,代表纵横家的那个光点,正以一种奇特的频率闪烁着,传递来一段断断续续、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的意念信息:
“……‘星炬’之光,灼伤了‘观察者’之眼……然,‘因果’之网已被触动……”
“……‘收割者’并非一族,乃是一种‘机制’……秩序文明,亦不过是机制的执行者,试图以‘绝对秩序’规避终末,却不知自身亦在‘收割’之列……”
“……真正的敌人,是推动这‘机制’的……‘背景辐射’……是宇宙本身趋向‘热寂’的……熵增定律在维度层面的具象化……”
“……小心……‘回响’……牺牲者的执念,若被利用,将成为扭曲的源头……”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纵横家光点再次黯淡下去,仿佛传递这段信息耗尽了它积攒的力量。
这段信息带来的冲击,丝毫不亚于“星炬”的爆炸!
敌人不是某个具体的文明或生物,而是一种宇宙级的“机制”?秩序文明也只是可悲的执行者?而联盟乃至所有文明最终极的敌人,竟然是……熵增定律本身?
这超越了绝大多数人的理解范畴,带来的是更深层次的茫然与恐惧。
“背景辐射”?“回响”?牺牲者的执念会被利用?
阿海猛地想起了石猛和苏婉牺牲时,那股决绝而庞大的意志波动。如果这执念被那所谓的“背景辐射”或秩序文明利用……
他不敢再想下去。
“必须尽快完全整合星图!”闫慧的虚影浮现,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唯有集齐百家智慧,凝聚文明之火,才有可能对抗这宇宙级别的‘机制’。纵横家所指的‘钥匙’,或许并非具体某物,而是指我们能否真正理解并践行‘和而不同’的文明共存之道,以此产生足以对抗终极熵增的‘负熵’!”
就在这时,顾怀远教授团队带来了另一个发现。在分析“星炬”爆发后的能量残留时,他们捕捉到了一种极其微弱、却与已知任何能量形式都不同的“信息涟漪”。这涟漪中,似乎残留着石猛和苏婉最后时刻的某些精神碎片,其中蕴含着他们对墨家“兼爱非攻”、机关术,乃至对彼此最深刻的理解和情感。
“这……这或许是‘薪火’!”顾怀远激动地说,“并非完整的传承,而是最精华的‘道’与‘情’的烙印!如果能将其引导、保存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阿海身上。他是目前唯一能深度调和星图之力的人。
阿海看着那微弱的信息涟漪,仿佛看到了石猛刚直的笑容和苏婉坚定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主控台前,双手虚按。
他不再试图去“控制”或“融合”,而是敞开心扉,以自身那包容的“道心”为引,如同一个温暖的巢穴,去“接纳”那漂泊的“薪火”。
星图上,墨家光点温柔地亮起,与那信息涟漪产生共鸣。阿海引导着这股共鸣,小心翼翼地将那蕴含着忠魂意志与智慧的情感烙印,引入廊桥系统,将其“编织”进联盟的集体意识库,更将其一部分,温柔地导向了玄诚——这位石猛生前最信赖的战友之一。
玄诚浑身一震,脑海中瞬间涌入大量关于墨家机关术的精要理解,以及一股沉甸甸的、属于石猛的守护执念和苏婉的缜密思绪。这并非夺舍,而是一种精神的馈赠与传承。
他闭上眼,消化着这份沉重的“礼物”,再睁开时,眼中除了悲伤,更多了一份责任与坚定。
“老石,苏婉……你们未竟之路,我玄诚,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