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的属下动作迅速，不到一个时辰便从方儒那简陋的住处折返，带回了两件至关重要的证物：一个造型古朴、刻满诡异符文的铜制摄魂铃，以及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线装古籍。
唐清羽接过那本书，指尖拂过封面上模糊不清的《摄魂秘录》四个古字，神情专注地翻阅起来。
随着阅读的深入，她的眉头越锁越紧，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
片刻后，她将书递给身旁的萧煜，声音低沉：“看来，我们都低估了这件事的复杂程度。这书中记载的摄魂术，并非江湖骗子的把戏，而是一门极为阴邪古老的技艺。若再配合毒蝇鹅膏这类能扰乱心智的毒素，足以在特定条件下侵蚀人的神智，甚至完全操控其行为。”
萧煜接过书籍，快速浏览了几页，上面描绘的种种法门和手势图解让他心头凛然。
他豁然开朗，沉声道：“如此一来，柳莺在宴席上扼杀亲子的疯狂举动就有了解释。她必然是先误食了掺有毒蝇鹅膏的食物，心神失守之际，再被这摄魂术趁虚而入，成了受人摆布的傀儡。那只啃食了椒麻鸡后发狂攻击人的玄猫，恐怕也是中了同样的招数。”
“正是如此。”唐清羽颔首，目光透过摇晃的车窗望向邺都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急切，“我们必须立刻返回邺都。彩云布局至此，她的复仇绝不会半途而废。下一个目标，极可能就是裴皓轩，或者直接是裴青云本人。”
事不宜迟，两人当即下令启程。马车碾过官道的尘土，朝着邺都疾驰而去。
车厢内，唐清羽靠在软垫上，闭上双眼，将连日来收集到的所有线索在脑海中一一铺陈，试图拼凑出事件完整的轮廓。
车轮滚滚，她的思绪也飞速运转。良久，她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开始向萧煜梳理自己的推断：“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这场悲剧的根源，始于一年前裴青云用假金诓骗彩云一家，导致其家破人亡。彩云的心智远超常人，她隐忍至今，布下了一个极其缜密的局来进行报复。”
萧煜闻言，不禁感叹：“想不到这从穷乡僻壤出来的女子，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和狠辣的手段。”
唐清羽立刻瞪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不满：“你何时也沾染了这等门户之见？”
萧煜自知失言，连忙笑了笑，伸手握住唐清羽的手，解释道：“有你这般聪慧果敢的女子珠玉在前，我怎敢小瞧天下女子？只是一时感慨，这彩云的行事确实出人意料。”
唐清羽神色稍霁，抽回手，继续以冷静分析的口吻说道：“彩云的计策堪称一石二鸟。她先利用毒蘑菇和摄魂术操控柳莺，令其亲手杀死幼子，制造出骇人听闻的惨剧。同时，她又巧妙地将嫌疑引向裴皓轩，让所有人都怀疑裴皓轩利用猫蛊害死裴家小少爷。”
“那柳莺本人的死呢？”萧煜追问，“是否是裴皓轩被摄魂术操控杀死柳莺？”
唐清羽摇了摇头：“从手印判断，凶手是女子的可能性极大，至于是不是彩云做的，还需要查证。不过，柳莺死前曾与男子有过亲密接触，此人必是裴皓轩无疑。我在想，彩云既然能操控柳莺，那么用同样的方法影响裴皓轩，将他引诱至柴房，制造出他与柳莺私会、继而发生冲突的假象，也并非难事。”
萧煜冷哼一声，眼中闪过厉色：“这彩云为报家仇，找裴青云算账倒也罢了，却将裴家其他相对无辜之人也牵扯进来，手段如此酷烈，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唐清羽沉声道：“世间万事，有因才有果。彩云的手段固然残忍可恨，但追根溯源，若非裴青云贪婪成性，以假金行骗，致使彩云一家活活饿死，她又怎会被逼至如此绝境，生出这般狠毒的报复之心？裴青云种下的恶因，结出了今日的苦果。”
萧煜沉默片刻，算是默认了唐清羽的说法，随即又道：“按照这个思路，彩云的下一个目标非常明确。她利用柳莺之死，已经成功将裴皓轩逼到了风口浪尖。无论是作为‘弑弟嫌犯’，还是作为‘与庶母有染并可能杀人灭口’的逆子，裴皓轩在道德和律法上都已陷入绝境。”
“这正是我担心的。”唐清羽眼中忧虑更深，“彩云的报复是彻底摧毁裴家。她不会满足于只除掉一个柳莺。裴皓轩和裴青云，都在她的名单上。我担心的是，她会用我们尚未察觉的方式，加快行动步伐。”
就在这时，萧煜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眉头紧锁：“清羽，还有一个疑点。一年前，裴青云已官至大理寺卿，位高权重，家财万贯。区区一锭金子，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为何要用假金去诓骗彩云一家？这于理不合。”
唐清羽经他一提，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个矛盾之处：“你说得对。莫说一锭金子，就算是一箱，对裴青云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他根本没有必要为此败坏自己的官声和人品。除非……”
她停顿了一下，一个更黑暗的推测浮现在脑海：“除非他本就是故意的。他并非缺钱，而是故意要让彩云一家陷入绝境。”
萧煜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故意？他为何要这样做？”
唐清羽回忆起之前与彩云的对话，缓缓道：“我曾问过彩云，一年前裴府并无新生儿，她是如何以乳母的身份进入裴府的。当时她避而不答。现在想来，以彩云的美貌，裴青云极有可能是以招募乳母为幌子，将彩云诓骗至京城。然后，他再故意给予假金，导致彩云家人因贫病饿死。如此一来，彩云在京城举目无亲，失去了最后的依靠，便只能彻底依附于裴府，再无逃脱的可能。”
萧煜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裴青云从一开始，就看上了彩云，所谓的假金事件，是他精心设计的一环，目的是为了断绝彩云的退路，让她成为笼中鸟，任其摆布？”
“这是目前最能解释通所有疑点的推测。”唐清羽语气肯定，“裴青云为人道貌岸然，实则贪花好色，品行低劣。他利用职权和财富，做出这等卑劣之事，丝毫不令人意外。若果真如此，那彩云所承受的，就不仅仅是家破人亡的痛楚，更是被仇人设计、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屈辱。这也更能解释，为何她的恨意如此之深，报复起来如此不留余地。”
萧煜重重一拳捶在车厢壁上，怒道：“好一个裴青云！真是死有余辜！如此说来，这彩云固然可恨，但其遭遇也确实令人唏嘘。”
“现在不是唏嘘的时候。”唐清羽提醒道，“若我们的推测属实，裴青云是彩云必杀的目标，而裴皓轩作为裴家的长子，恐怕也难以幸免。我们必须尽快赶回裴府，阻止更大的悲剧发生。同时，也要提防彩云狗急跳墙，或者还有我们未知的后手。”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紧迫。唐清羽朝车外吩咐道：“再快一些！”
车夫应声，马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声，马车以更快的速度，朝着暮色笼罩下的邺都城狂奔而去。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空气却格外凝重。
唐清羽和萧煜都明白，他们正在与一个被仇恨驱使、心思缜密且掌握了邪术的对手赛跑。
邺都裴府，此刻恐怕已是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真相的轮廓已然清晰，但能否在最后的惨剧发生前将其阻止，仍是未知之数。所有的关键，都系于这争分夺秒的返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