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苏靥将银香囊举到了裴樾的面前,“小郡公闻闻,可还香?”
少女声如珠落玉盘,抬手时袖管下滑,露出一截皓腕,水头极好的翠色玉镯衬得她越发肤若凝脂,淡淡的果甜香不知从何处飘来,恨不得将人层层笼罩,团团包围。
裴樾心头一颤,别开了视线。
苏靥见他后退,又往前凑了几分,眸光亮如皎月,笑容狡黠,“怎么了,不够香吗?”
裴樾侧过脸,下颌紧绷,“香,很香。”
苏靥晃着手里的银香囊,月白色的流苏拂过裴樾的侧脸,她抿着唇瓣,刚要开口——
“苏大郎君来了!”
站在外面的谢从忽然喊了这么一嗓子。
苏靥一听,水眸里的笑意被惊慌取代。
男女授受不亲,她长兄又满口都是之乎者也的古板书生,若是看见这一幕,不得气疯了?
她立刻将银香囊扔到了裴樾怀里,起身走到了离他最远的一处矮案旁坐下,整理衣袖,放下帷帽,再不说话。
身边人一瞬成了陌路人。
裴樾扯着唇角,面色越发难看。
屋外。
远在百步之外的苏怀昳听到这么一嗓子,也有些不知所云。
守在外面的春眠行礼道:“六娘子到了,已等候大郎君多时。”
苏怀昳点头,进屋后便看见了相距甚远的两人,笑着介绍:“六娘,这位便是裴家的二郎,裴小郡公,也是为兄的好友。”
苏靥起身,翩然行礼,“见过小郡公。”
裴樾未起身,微颔之。
苏怀昳带着她落座,看她攥着帕子的手绞在一起,以为是久不见生人,定心中紧张,宽慰道:“裴兄性情温良恭俭,待人和善,你啊,不必太过拘谨。”
苏靥:“……”
果然,长安人多眼瞎。
裴樾的性情,和这几个字有什么关系?说是背道而驰也不为过。
裴樾瞧不清她的表情,勾唇带笑,“苏兄,你这位六妹妹,看起来很怕我啊。”
侍婢端着糕点进屋。
苏怀昳将糕点都放到了苏靥手边,认真道:“我这六妹妹性情温顺,最是乖巧知礼,可经不起你这般调笑。”
裴樾一字一顿,“性情温顺,乖巧知礼?”
苏怀昳昂首,“那是自然。”
苏靥绞着帕子的手出了一层细汗。
裴樾不受掌控,她需快些离开,免得被长兄看出什么破绽来。
她主动道:“不知今日,长兄寻我来所为何事?”
苏怀昳看向了身侧,“不是为兄寻你,而是……”
她抿了下唇瓣,生怕裴樾胡说八道,“不知……不知小郡公寻我,有何贵干?”
香炉飘着袅袅云烟。
裴樾点了点手边的信,“长姐知你回到长安,心中甚喜,特地写了封信,让我亲自交与你。”
苏靥:“……”
她跟裴大娘子从共就见过那一面,裴大娘子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还亲自写信,何来什么喜不喜的……
言至于此,她只好起身,“多谢小郡公。”
裴樾拿起信,递与她。
苏靥伸手去接,可这信,如何都拽不动。
长兄就在身后,她急得双颊泛红,忍不住低声道:“快点松手。”
裴樾哼笑了声,手上力道蓦地一松。
拉扯力消失,苏靥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站稳,她拿着信,连忙道:“多谢小郡公送信,那六娘便先出去了。”
说完,未等人开口便往外走。
苏怀昳面露歉意:“六妹妹年幼,还望裴兄见谅。”
裴樾吹了吹茶雾,笑如清风朗月,“无碍。”
出了东书房。
苏靥一路快走至西梢间。
春晓拍了拍胸口,“娘子,这裴家二郎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竟然跑到家里来找你了!这要是被夫人和大郎君知道你们私下见过面,咦……后果不堪设想。”
苏靥也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抬手时夹在臂弯里的信封掉在了地上。
春晓捡起,“娘子快打开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她随意撕开了信封,纸上只写了四个字——
与虎谋皮。
春晓看不懂,“娘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还能是什么,警告呗。”
警告她勿生妄念,行差踏错,仔细端量。
她不过是随意调笑几句,没想到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与虎谋皮?
苏靥单手撑着脸,杏眸闪闪发光,她提笔写下了几个字,将信封又折好,“帮我把这封信偷偷塞到裴家的马车里,切记不要让人看见。”
“好。”
春晓叼着胡饼就跑出去了。
夜半。
崇玄馆。
赫连煜半靠在彩绘贴金山水围屏榻上,头后仰,竹柄团扇盖在面上,百般无聊地晃着腿,“我说小郡公啊,你大晚上自己不睡觉也就罢了,拉着我做什么啊……”
裴樾坐在棋案对侧,烛台未燃,整个人如同遁入黑暗,唯独执着白玉子的手穿梭在明亮间隙,棋盘纵横,渐入死局。
赫连煜摸了摸发凉的胳膊,朝着站在门口的谢从勾手,“诶,你们家少主君今日是怎么了?”
谢从捂着嘴小声道:“不知道,从苏宅出来后就这样了。”
谢照:“自从见过苏六娘子后,便这样了。”
听到了女人的名字,赫连煜来了精神,“苏六娘子是谁啊?”
谢从道:“监察御史苏怀昳的庶妹苏靥,她倾慕少主君。”
赫连煜愈加好奇,“那你们少主君呢?他是什么意思?”
谢照:“少主君对此很是烦恼。”
赫连煜对他摆了摆手,“你的话不具备参考价值,谢从,你说。”
谢从嘿嘿笑着,“烈郎怕缠女。”
裴樾一记眼刀甩了过去,“你们很闲?”
谢从立刻退回门口。
这时,有侍从拿着一被撕过又重新折好的信奉进来:“少主君,这是车夫检查马车时发现的。”
谢从认出了那信封,“这不是少主君拿给苏六娘子的吗?怎么会在马车里?”
裴樾薄唇轻启,“念。”
赫连煜一把抢过那信封,打开念道:“与虎谋皮。安之,孰为虎?”
裴樾执子落盘,嗤笑道:“好大的口气。”
赫连煜用团扇的竹柄戳了戳他的手臂,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揶揄,“裴二郎啊裴二郎,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用一句话形容此时的你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裴樾斜了他一眼,凤眸半眯,压迫感十足。
赫连煜认真道:“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