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穗缓缓转身,正视着这个自称马老大的不速之客,
同时微微侧头,用只有身边王大姐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大姐,你瞧这架势,像是诚心来做生意的吗?我看,是来者不善。”
王大姐心领神会,立刻叉起腰,提高了嗓门,带着几分市井的泼辣回应马老大:
“哎哟,马老板,您这烟抽得挺自在啊?咱们这地儿刚打扫,可不禁烟熏火燎的。
谈生意嘛,讲究个诚意,您这开门见山就问预算,是怕我们部队给不起钱还是咋地?”
马老大被王大姐这突如其来的抢白噎了一下,讪讪地把烟掐灭,脸上堆起假笑:
“这位大姐说笑了,我马老大在这片儿做生意,讲的就是信誉。部队的同志我更是敬重。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眼睛又瞟向那些空着的货架,
“现在这药材行情,一天一个价,好东西都抢手。我也是怕几位不了解行情,白跑一趟不是?”
林干事到底是正规单位出来的,保持着基本的礼节,但语气也淡了些:
“马老板,价格可以谈,但我们要的是品质过硬、供应稳定的药材。如果马老板有诚意,不妨带我们去看看药材?”
“好说,好说!”马老大一拍胸脯,“我仓库就在前面不远,几位跟我来,保准让你们看到好东西!”
一行人跟着马老大来到了他口中所谓的“仓库”。
那是一个更大的旧厂房隔间,里面堆放着各式麻袋和箩筐,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的药味和些许霉味。
马老大指挥手下搬下几袋,打开让姜穗他们验看。
“瞧瞧这黄芪,粗壮吧?地道北芪!”马老大抓起一把,唾沫横飞。
姜穗接过,仔细看了看断面,又闻了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递给旁边的林干事和王大姐一个眼神,然后对马老大说:
“马老板,这黄芪看着个头是不小,但干度不够,掂着发沉,存放久了容易霉变。
而且,您这炮制火候也急了点,芯子还有点硬,药性没完全激发出来。”
马老大脸色微变,没想到这个年轻女人这么懂行。
他干笑两声:“姜同志好眼力!不过这年头,能收到这样的就不错了!您要是不满意,这边还有当归,看看这油性……”
接下来的验货过程,成了姜穗专业知识的小型展示。
无论是当归的油润度、党参的纹路、茯苓的质地,她都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优劣,
说得马老大额头微微见汗,他那些以次充好、掺杂使假的小伎俩几乎无所遁形。
最终,为了暂时维持供应,姜穗还是挑选了几样眼下急需、品相相对过得去的药材,定了一个试单,但价格压到了马老大预期的底线。
“马老板,这次算是初步合作。”
姜穗付定金时,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我们希望看到的是长期稳定的伙伴。下次供货,品质必须提升,价格也需要再议。”
马老大数着钱,脸上笑着,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霾,嘴上连连答应:
“一定一定!姜同志放心,下次一定给您备最好的货!”
离开马老大的仓库,在回他们自己租下的仓库兼晾晒场的路上,王大姐忍不住吐槽:
“这姓马的,一看就不是个老实主!那黄芪摸着就潮乎乎的,肯定压了秤!还有那当归,闻着香味都不对!”
周嫂子也忧心忡忡:“穗儿,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咱们可得留一百二十个心。
我看他刚才那眼神,滴溜溜乱转,肚子里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呢。”
林干事叹了口气:“市场经济刚放开,这种钻空子、想靠着信息不对称捞一把的人确实不少。姜穗,多亏你懂行,不然咱们肯定吃亏。”
姜穗点点头,内心也在快速盘算。
马老大这种人,掌控着本地一部分渠道,短期内避开他不现实。
但完全依赖他,风险太大。
“林干事,大姐,嫂子,咱们得做两手准备。
一方面,跟马老大周旋,尽量压价保质量,能拿一点是一点。
另一方面,我们必须尽快寻找其他可靠的供应商,哪怕量小一点,价格高一点,关键是靠得住。
我回头问问岛上的乡亲,看看有没有其他门路。”
她深知,在八十年代这个物资相对匮乏、规则尚不完善的转型期,药材市场鱼龙混杂,
像马老大这样的地头蛇,往往利用渠道优势和对行业知识的垄断,欺压生客和小买家。
跟他们打交道,既要展现出足够的专业能力让对方不敢轻易糊弄,
也要懂得利用规则和背景(比如部队的招牌)施加压力,同时,绝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
一个月后。
姜穗再次站在临海市药材市场的摊位上,手里捏着一片马老大提供的黄芪,眉头紧锁。
她对着陪同前来的林干事和王大姐低声道:
“品相比上次还差,颜色发暗,断面干枯,药力流逝严重。
就这样的货色,他居然敢开口又涨了两成价!”
话音刚落,马老大就带着他那两个跟班,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堆着惯有的假笑:
“哟,姜同志,林干事,又来照顾生意了?
不是我说,这年头,上好的药材真是一天一个价,我这可真是看在部队的面子上,给的友情价了!”
林干事脸色不豫,直接质问:
“马老板,上次说好的那批玉竹和防风呢?我们急等着用,你怎么临时通知没货了?”
马老大两手一摊,摆出一副万分无奈的表情:
“林干事,您是不知道啊!最近几个大药厂都在抢货,产地那边也紧张,听说还受了点灾。
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实在是调不到货。要不,您几位看看我库里另外那批玉竹?
就是……价格嘛,可能要比之前谈的,稍微贵上那么一点点。”他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
这番说辞,明显是坐地起价和掐断关键货源的双重手段。
姜穗压下心头火气,试图做最后的沟通,语气依旧保持冷静:
“马老板,我们寻求的是长期稳定的合作。
价格不是不能谈,但品质和供应的稳定性,是合作的基础。
您这样突然断供、坐地起价,让我们很难继续信任。”
马老大闻言,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市井混混的油滑和不屑:
“姜同志,你这话说的就不在理了。这市场有市场的规矩!你们要的量,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求还比天高,既要便宜又要好东西,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难办啊!”
他最后三个字拖得老长,意思再明显不过——要么接受我的条件和价格,要么滚蛋。
姜穗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垄断了局部渠道的人,最终都会露出獠牙。
她不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马老大一眼:
“既然马老板觉得难办,那就不勉强了。我们另想办法。”
说完,示意林干事和王大姐离开。
回到他们租下的中转仓库,王大姐气得直跺脚,把马老大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这挨千刀的黑心贩子!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这不是卡我们脖子吗?!”
周嫂子比起愤怒,更多是担忧:
“穗儿,虽然我们之前通过岛上陈大伯的关系,找到了他那个在邻县做药材生意的远房侄子,
进到了一批货,品质不错,价格也公道,可他那库存也有限,只能应应急。
照现在这个消耗速度,加上药厂下个月就要扩大试生产,那点库存顶多撑到下个月底。这可怎么办啊?”
压力之下,姜穗反而彻底冷静下来。
她走到桌前,摊开那本她时常翻阅、并自己补充了许多内容的海岛植物志,
手指轻轻划过那些描绘着本地特有植物的插图,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外面买不到,或者别人不想卖给我们好的,那我们就靠自己!”
她抬起头,看向王大姐和周嫂子,语气斩钉截铁,
“大姐,嫂子,你们还记得我们之前上山看到的那些野生的藤蔓和草吗?
我仔细研究过,有些很可能就是有用的药材!只不过没人认识,或者没被充分利用起来。
明天,我们就组织人手上山!我就不信,我们海岛上长不出好药材!”
王大姐和周嫂子被姜穗的决心感染,立刻响应:“对!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咱们自己找!”
第二天,姜穗就带着几位胆子大、熟悉山路的军属和合作农户,再次深入海岛的山林。
凭借着她从空间知识和前世记忆中获得的对植物药性的敏锐感知,他们果然有了不少收获。
几种之前被忽略的野生植物,被姜穗重点标记出来——
比如一种缠绕在岩石上的坚韧藤蔓,她命名为“海风藤”,初步判断有祛风除湿的功效;
还有一种生长在盐碱地带的矮壮草本,她称之为“盐角草”,似乎对缓解湿热有效。
……
深夜,万籁俱寂。
姜穗的意识沉入【生灵秘境】空间。
看着那几株被她移栽进来、在灵泉滋润和加速时间下已然茁壮成长的野生药材母本,她陷入了沉思。
光是发现和移栽还不够,必须实现规模化、量产化,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她回忆起前世模糊了解的关于农科院专家培育杂交水稻的原理——
利用不同亲本的优良性状,通过杂交选育,获得高产、抗逆性强的新品种。
这个思路,能否用在药材培育上?
她将目光投向空间新解锁的【灵植培育】功能。
之前只是模糊感知,现在她尝试着更具体地去引导。
她选取了“海风藤”和另一种岛上常见的、生长周期较短的活血藤蔓作为亲本,
将意念集中在【促进根系发达、缩短生长周期、提升有效成分含量、大量开发优质花果】上。
空间内光华微微流转,一种奇妙的感应建立起来。
姜穗能感觉到,在空间力量和她的意念引导下,两种藤蔓的遗传物质正在发生着极其细微却目标明确的良性变异。
这并非一蹴而就,需要持续的能量投入和观察筛选,但她看到了希望!
“马老大想用断供来掐断我的路,我却偏要自己开出一条,谁也卡不住的新路来!”
姜穗看着空间中那几株孕育着新希望的幼苗,喃喃自语。
几天后,姜穗在临海市租用的仓库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摊开她初步筛选、
并用灵泉水浸泡过的“海风藤”和“盐角草”的新一代种子,准备进行小范围的育苗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