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暴喝,如同在滚油中泼入一瓢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考场外的人群。
“作弊!”
“天哪!竟然真的有人敢在县试上作弊!”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了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刚刚还对程凡抱有同情的百姓,此刻眼神全都变了,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我就说嘛,什么神童,都是吹出来的!”
“啧啧,病成这样还要来考,原来是早就准备好了后手啊!”
“前几天还装得大义凛然,告倒了衙役,没想到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指责和唾骂声如潮水般涌来。
“放屁!”张成第一个炸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把就要冲上去,“我大哥光明磊落,怎么可能作弊!你他娘的血口喷人!”
“没错!一定是你们搞的鬼!”江渝北也脸色冰寒,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棍上。
李文轩和另外两个弟弟更是义愤填膺,将程凡死死护在中间,怒视着那个衙役和周围指指点点的人群。
“我大哥绝不可能作弊!定是有人诬陷!”
那衙役看着被激怒的众人,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丝得计的冷笑。他将那张从程凡怀里搜出来的纸条高高举起,仿佛举着一道必杀的令牌。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你们还想狡辩不成?”
林盛站在人群后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快意的弧度。
程凡,你不是能言善辩吗?你不是会煽动人心吗?
在科举舞弊这种铁证面前,我看你还如何翻身!今日,我就要让你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程凡,却异常的安静。
她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身体晃得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但那双眼睛,却清明得可怕。
她没有看那个叫嚣的衙役,也没有看周围愤怒或鄙夷的民众,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林盛那张扭曲得意的脸上。
然后,她轻轻地笑了。
“你……”
程凡抬起手,阻止了还要争辩的兄弟们,虚弱地靠在墙上,双手撑着墙,身子颤颤巍巍的抖着,半响,目光终于转向那个举着罪证的衙役。
她的声音嘶哑,轻得像风,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让他再看看。”
“看看什么?”那衙役一愣。
“看看你手里的,到底是不是小抄。”程凡的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是小抄是什么?难不成还是情书?
那衙役皱了皱眉,下意识地低头,将手里的纸条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
那根本不是写满了字的小抄,而是一块边缘有着明显撕扯痕迹的……布条!
上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用针线绣上去的,小小的“凡”字。
这分明就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
“怎么……怎么会是块破布?”衙役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可能!他明明亲手……
人群也看清了那东西,瞬间鸦雀无声,紧接着便是更大的哗然!
“搞什么啊!那不是一张布吗?”
“这算什么人赃并获?诬告啊这是!”
程凡看着那衙役瞬间煞白的脸,向前虚弱地踏了一步,声音依旧很轻,却字字诛心。
“那应该是什么?”
衙役浑身一颤,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程凡紧接着又问:“看你这惊慌失措的样子,好像早就知道我身上带了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怀里会有一张‘小抄’?”
“难不成……那张真正的小抄,是你提前准备好,打算栽赃给我的?”
一连三问,如三记重锤,狠狠砸在衙役的心口!
“我……我没有!你胡说!”衙役彻底慌了,语无伦次地否认。
“既然没有,那你为何如此笃定我怀里是小抄?”程凡冷笑一声,转向周围的百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都看到了。此人不由分说,便定我作弊之罪。如今真相大白,他又百般抵赖。这分明就是构陷考生,扰乱科考!”
“请县尊大人,为学生做主!”
就在这时,一声威严的咳嗽传来。
主考官王德发黑着脸,从考场里走了出来。他刚才在里面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吵闹。
“怎么回事!”
那衙役一看到王德发,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跪了过去:“大人!大人救我!是小的看错了,小的有眼无珠!”
王德发看着眼前这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心中怒火中烧。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必须做出公正的样子。
他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衙役,还没等他开口求饶,那衙役像是吓破了胆,脱口而出:“大人,我都是奉……”
“闭嘴!”
王德发脸色剧变,没等他说完,便一脚狠狠踹在他心口上!
“大胆狗奴才!构陷考生,扰乱考场,罪加一等!来人啊!”
王德发声色俱厉地吼道:“将此獠革去差役身份,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大人饶命啊!我是奉命行事啊!大人……”
那衙役的哭喊求饶声,很快就被两个冲上来的衙役堵住了嘴,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王德发冷冷地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程凡,又扫了一眼人群后方脸色铁青的林盛,最终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科考乃国之大典,本官绝不容许任何徇私舞弊、诬告陷害之事发生!继续考试!”
说罢,他一甩袖子,转身回了考场。
一场风波,被他用雷霆手段强行压了下去。
程凡安然进入了考场。
然而,当负责引路的吏员将她带到座位上时,她才明白,对方的手段,远不止于此。
她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整个考场最角落的位置。
紧挨着的,是供所有考生使用的恭桶。
此刻正值盛夏,那几个巨大的恭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熏天臭气,成群的苍蝇“嗡嗡”地在头顶盘旋,甚至连落笔都成问题。
不远处,林盛投来一道充满挑衅和恶意的目光,无声地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
“享-受。”
原来如此。
程凡心中一片冰冷。
这点小伎俩,就想打倒我?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腹中的翻江倒海和脑中的眩晕,拿起笔,目光落在试卷上。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几乎没有任何思索,便开始奋笔疾书。
一个时辰。
仅仅一个时辰后。
在所有考生还在抓耳挠腮,苦苦思索之际,程凡站了起来,拿着写满的试卷,径直走向前方的收卷处。
“交卷。”
整个考场,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