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深的目光在院子里那堆厚实的木板和青砖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林晚意那张沾着灰、却笑得像偷了腥的猫一样的脸上。
旁边的李营长看见顾砚深,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个憨厚的笑,有些手足无措地搓着手:“顾团长,你回来了!弟妹说要收拾屋子,我……我就把家里那点不用的料子给送过来了。”
林晚意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站到顾砚深身边,那娇小的身形往他高大的身侧一站,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李大哥,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改天让我家老顾提酒去你家道谢!”她声音清脆,话里话外都把顾砚深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客气不客气!”李营长连连摆手,又看了看顾砚深,得到一个默许的点头后,才如蒙大赦地跑了。
院门关上,这里再次成了二人的独立王国。
“愣着干什么?”林晚意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男人的胳膊,下巴朝着地上的草图一扬,“总设计师的图纸都画好了,你这个施工队长,还不快来听令?”
顾砚深垂眼,看向地面。
那片被扫干净的泥土地上,用一截黑炭,画着几道歪歪扭扭却规划分明的线条。哪里是隔断,哪里要加宽床板,哪里要钉置物架,标注得一清二楚。
他沉默地看了几秒,什么都没问。既没问她哪来的胆子使唤一个团长,也没问她用什么东西换来了这些材料。
他只是脱下了那件笔挺的军装外套,整齐地搭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卷起了白色衬衫的袖子,露出两条肌肉线条流畅、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小臂。
“先做什么?”他开口,声音低沉。
行动,永远快于言语。
林晚意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她捡起一根树枝,像个女王一样点着地上的图纸:“第一步,把这些木板按我画的尺寸锯开,我们要先把隔断的框架立起来!”
“好。”
一个字,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顾砚深从墙角找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锯子,拎起最厚重的一块房梁木,用脚踩稳,俯下身,手臂肌肉贲张,开始拉动锯子。
“嘎吱——嘎吱——”
刺耳的拉锯声很快就在这个安静的院子里响了起来。
林晚意也没闲着,她找来尺子和粉笔,在他锯木板的时候,就在墙上比比划划地做标记。
一个动手,一个指挥,一个力大无穷,一个心思灵巧,两个人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又高效的默契。
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很快,院门口就聚集了几个探头探脑的军嫂,李秀娟也在其中。
她们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好奇,慢慢变成了震惊,最后是全然的不可思议。
那个在军区能止小儿夜啼的顾团长,此刻正满头大汗地干着粗活,白衬衫的后背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阔结实的背肌轮廓。而他那个娇滴滴的、连瓶水都拧不开似的城里媳妇,正叉着腰站在一边,毫不客气地指挥着。
“哎,歪了歪了!左边再高一点!”
“对,就是这个位置,用钉子固定住!”
“顾砚深,你力气再大点行不行啊,这钉子都敲弯了!”
一声声清脆的命令,换来的,是男人沉默而迅速的执行。
李秀娟捂住了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那个开会时一个眼神就能让底下营长们集体噤声的活阎王吗?这分明……分明就是个被媳妇拿捏得死死的受气包啊!
正午的太阳有些毒辣。
顾砚深刚刚立好一根隔断的立柱,额角的汗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尘土里。
林晚意端着一碗水走了过来,碗里是她悄悄兑了灵泉水的凉白开。
“喏,喝点水,休息一下。”
她将碗递过去。
顾砚深伸手来接,林晚意却手腕一转,避开了他的手。
在院外一众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注视下,她伸出另一只手,用自己的袖子,极其自然地擦掉了男人脸颊上的一道灰痕。
“看你脏的,跟个大花猫一样。”她的语气带着嗔怪,动作却亲昵得没有半点缝隙。
顾砚深的身体瞬间绷紧,一股热气从脖颈直冲头顶,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躲开。
林晚意这才满意地把水碗递到他嘴边。
他就着她的手,仰头,将一碗水喝得干干净净。
“砰!”院外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人没站稳,撞到了门板上。
等顾砚深喝完水,院外早已空无一人,那些偷窥的邻居们像是被这过于刺激的一幕给吓跑了。
一下午的时间,在两人高效的配合下,一间破屋子,竟然奇迹般地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像模像样的木质隔断,将床和外间活动区域隔开,虽然简陋,却有了私密空间。原本那张窄小的木板床,被拆掉重组,用新送来的厚木板加宽加固,变成了一张至少能容纳三个人打滚的“豪华”大床。
夜幕降临,屋里点亮了那盏昏黄的电灯泡。
顾砚深坐在桌边,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再看看桌上那盘炒得翠绿的青菜和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眼神里透着几分不真实。
他今天出的力,比在训练场上练一天都累。后背、肩膀、胳膊,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
林晚意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就看见男人正不动声色地转动着自己的肩膀,眉头微不可查地皱着。
她转身,从行李包里拿出了那个小小的玻璃药瓶。
她走到男人身后,将瓶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顾砚深回头,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瓶子。
林晚意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下巴一抬,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吐出两个字。
“脱衣服。”
男人高大的身体明显一僵,看向她的目光里带上了疑惑。
“看什么看?”林晚意挑了挑眉,“这是给你的奖励,今天表现不错,总设计师亲自给你做个‘马杀鸡’,放松一下肌肉。”
她一边说着听不懂的词,一边拧开了瓶盖,一股混着淡淡酒香和草木清气的味道飘散出来。
“这个活血化瘀,对你这种肌肉劳损最管用。”她晃了晃瓶子,催促道,“快点,凉了药效就差了。”
顾砚深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
“不脱?”林晚意像是失去了耐心,她俯下身,凑到他面前,两个人的脸相距不过一掌。
她压低了声音,那温热的气息几乎喷在他的耳廓上,带着一丝狡黠的威胁。
“你要是不脱,那我可就……亲手帮你脱了?”
话音未落,男人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这是一个妥协的姿态。
林晚意得逞地笑了。
她不再客气,直接将瓶中清澈的液体倒了一些在手心,然后,在那双蕴含着无尽力量、此刻却因为主人的紧张而紧绷的、滚烫结实的后背上,贴了上去。
冰凉的液体和温软的手掌,同时覆上男人炙热的皮肤。
“滋——”
那仿佛是烙铁浸入冷水的声音。
顾砚深高大的身躯,在她的手掌触碰到的那一刻,僵硬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