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院长的声音洪亮如钟,在走廊里炸开。
走廊里所有的人,都保持着前一刻的姿势,表情凝固在脸上。
最先有反应的,是王秀娥。
她脸上的泪还没干,嘴巴张成了“o”型,那悲痛欲绝的表情瞬间碎裂,转为一种极致的茫然。
“怀……怀……”
她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完整。
“哈哈!哈哈哈哈!”
师长猛地一拍大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他冲上去,一巴掌重重拍在还处于石化状态的顾砚深背上。
“好小子!你可真是!哈哈哈哈!吓死我了!”
陈政委也跟着笑起来,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我就说嘛!我就说!咱们砚深同志,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
墙角的军嫂们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压抑的尖叫。
“天哪!”
“是喜事!是天大的喜事!”
小刘嫂捂着嘴,眼泪唰地一下又流了出来,这一次,是笑出来的。
周姐扶着腿软的王秀娥,一边帮她顺气一边笑。
“秀娥!你听见没!是喜脉!你不是罪人,你是有功之臣!”
王秀娥被这大起大落刺激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捶着周姐的胳膊,又哭又笑起来。
“我……我差点成了罪人!哎哟我的心肝!”
走廊尽头,一直如山般沉稳的顾振国,背在身后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他那张严肃的国字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
而风暴中心的顾砚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他猩红的眼睛里,那股毁天灭地的疯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空白和无措。
他缓缓转头,看向吴院长,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您……说什么?”
吴院长乐了,指着他还在渗血的拳头。
“我说,你要当爹了,顾团长!”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进去看你媳妇!她才是现在最大的功臣!”
顾砚深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猛地推开门,冲进了病房。
林晚意醒来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医院里独有的消毒水味。
她动了动手指,立刻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紧紧包裹住。
她偏过头,看见了坐在床边的顾砚深。
男人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眶还是红的,但里面没有了恐惧,只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情绪。
“你醒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林晚意感觉喉咙干涩,想开口说话。
“水。”
顾砚深立刻站起来,动作快得像阵风,倒了一杯温水。
他一手扶着她的后颈,让她轻轻靠在自己手臂上,另一只手端着搪瓷缸子,凑到她唇边。
“慢点喝,不烫。”
那动作,笨拙又谨慎,仿佛他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一碰就碎的稀世珍宝。
林晚意喝了两口,才感觉缓过来。
她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有些想笑。
“我怎么了?只是晕倒了,你怎么跟天塌下来一样。”
顾砚深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放下水杯,重新握住她的手,低头,用额头抵着她的手背。
很久,他才闷闷地开口。
“晚晚。”
“嗯?”
“我们有孩子了。”
林晚意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什么?”
“医生说,你怀孕了。”
顾砚深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两簇火苗。
“你要当爸爸了?”
林晚意喃喃地问。
“嗯。”
顾砚深重重点头。
“我要当妈妈了?”
“嗯。”
林晚意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那里,有一个小生命正在悄悄发芽。
是她和顾砚深的孩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喜悦和暖流,从心脏的位置猛地炸开,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她的眼圈,毫无预兆地红了。
病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没等里面回应,门就被推开了。
师长和王秀娥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王秀娥手里还提着一个菜篮子,里面一只老母鸡正“咯咯”地叫着。
“晚意!我的好孩子!你可醒了!”
王秀娥几步冲到床边,看见林晚意气色还好,这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她说着,眼圈又红了。
“都怪我,不该让你那么操劳。从今天起,你什么都不用管了!汇演后续的事情,我来!家属院所有的活,都跟你没关系!你就给我在家好好躺着!”
师长把另一个装满鸡蛋的篮子放下,对着顾砚深发话。
“砚深!听见没有?从现在开始,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小林同志和她肚子里的革命接班人!”
“要是小林同志有半点闪失,我拿你是问!”
顾砚深立刻站得笔直,敬了个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
王秀娥拉着林晚意的手,越看越喜欢。
“好孩子,你想吃什么就跟秀娥阿姨说!我明天就给你炖鸡汤送过去!”
林晚意被这阵仗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王夫人,我没那么娇贵……”
“什么娇贵!你现在是我们整个军区的宝贝!谁敢让你不舒心,我第一个不答应!”
王秀娥拍着胸脯保证。
送走了恨不得把她供起来的师长夫妇,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林晚意靠在床头,看着顾砚深。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顾砚深耳朵红了。
“猜到一点。”
他想起她最近总是犯困,口味也变了,只是他没敢往那方面想。
“你给我爸妈打电话了?”林晚意忽然想起这茬,有些紧张。
他们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成分不好的资本家小姐”。
“打了。”顾砚深点头,表情有些微妙。
“他们……怎么说?”
“我妈……把电话摔了。”
林晚意的心提了起来。
顾砚深看着她紧张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是听筒掉地上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我爸让我,不惜一切代价,照顾好你。”
话音刚落,病房里唯一的电话机,刺耳地响了起来。
顾砚深走过去接起,听了两句,便把听筒递给了林晚意。
“找你的。”
林晚意疑惑地接过电话。
“喂?”
下一秒,一个激动到破音的、熟悉的尖叫声,从听筒里炸了出来,震得她耳朵发麻。
“林晚意!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是顾岚。
“晚晚!你等着!我妈让我立刻、马上、坐最快的火车过去照顾你!”
电话那头的顾岚,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狂喜。
“我哥说你立了大功!我妈也说你是我们家的大功臣!你给我好好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