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深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顾岚却像是没看见,她双手环胸,下巴一扬,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挑衅地看着自己的亲哥。
“怎么,顾大团长,对我妈的命令有意见?”
“不服气?”
“你可以现在就给妈打个电话,问问她老人家是不是这个意思。”
顾砚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顾岚,你给我适可而止。”
“我偏不!”
顾岚非但没收敛,反而上前一步,气焰更嚣张了。
她先是伸出手指,戳了戳床头柜上那盘切得大小不一的苹果丁。
“你看看你给晚晚吃的这是什么?”
“狗啃的都比这齐整!”
“我晚晚那么金贵的嘴,是用来吃这个的?”
接着,她的目光落在了顾砚深那只被纱布简单包扎的手上。
她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毫不客气地翻看着。
“哟,还英雄救美,砸墙了?”
“看看这包的,跟个粽子似的,丑死了。”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怎么照顾我晚晚?”
“你想让我未来的小侄子,还没出生就跟着你这个粗心大意的爹担惊受怕吗?”
林晚意躺在床上,看着这兄妹俩剑拔弩张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这么指着顾砚深的鼻子教训他。
顾砚深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显然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他盯着顾岚,那眼神换做任何一个警卫员,腿都得软了。
顾岚却毫不畏惧地回瞪过去,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看什么看!不服气你也给我憋着!”
“现在,立刻,马上!”
她一根手指头颐指气使地指挥着。
“去!给咱们家的大功臣打盆热水来洗脸!水温要正好,不烫不凉!”
“还有,去找护士!问问能不能换一床最软的被褥和枕头!”
“我告诉你顾砚深,晚晚要是有半点不舒服,我第一个就给我妈发电报,让她过来亲自监督你!”
顾砚深沉默地站着,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林晚意生怕他真被气得动手,连忙拉了拉顾岚的袖子,声音软软的。
“岚岚,别说了,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看他还给我削苹果了。”
顾岚立刻变了脸,回过头时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还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
“我的好晚晚,你就是心太软!”
“对付这种男人,就得拿着鸡毛当令箭,往死里敲打!”
“不然他不知道自己媳妇多金贵!”
她话音刚落,顾砚深突然转身,一言不发地拿起桌上的搪瓷盆,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真的去打水了。
顾岚得意地冲林晚意挤了挤眼睛,一副“你看,搞定”的表情。
“看到了吧,他就吃这一套!”
林晚意无奈地摇摇头,心里却被一股暖流包裹着。
她看着顾岚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在两个大皮箱里翻找着。
“岚岚,妈也太夸张了,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
“这哪里夸张了!”
顾岚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头也不回地开口。
“我妈说了,这只是先头部队!”
“她已经在京城搜罗各种补品了,什么燕窝、阿胶,能搞到的都搞来了,等过两天就打包寄过来。”
“她说我们顾家的第一个孙子辈,必须得有最高级别的待遇!”
林晚意听得脸都红了。
“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男女都一样!都是咱们家的心肝宝贝!”
顾岚把一罐高级麦乳精放在床头。
“来,先喝点这个垫垫肚子,暖暖胃。”
她正要去找勺子,一股奇怪的味道突然从林晚意身上散发出来。
林晚意捂住嘴,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直冲喉咙,完全无法抑制。
“呕——”
她侧过头,对着床边的垃圾桶,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干呕。
“晚晚!”
顾岚吓了一跳,赶紧扔下东西冲过来,一下一下地帮她拍着后背。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晚意虚弱地摆摆手,干呕过后,那股恶心感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只是嘴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苦涩和寡淡,让她难受地蹙起了眉。
她的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
“我想……吃点酸的。”
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虚弱的渴望。
“酸的?”
顾岚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顾砚深端着一盆温度刚刚好的热水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林晚意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而顾岚一脸焦急。
他的心脏一沉,手里的水盆都剧烈地晃了一下,热水溅出了几滴。
“她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顾岚回头,看到他,立刻找到了主心骨和发泄口。
“你还知道回来!”
“准爸爸资格考试,第一题,现在开始!”
她叉着腰,像个严厉的考官,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的妻子,我们顾家的大功臣,现在,非常想吃酸的!”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给你半个小时!”
“半小时内,你要是不能让我家晚晚吃上酸的,这场考试就算你不及格!”
“后果……就是我立刻去给妈打电话,汇报你的无能!”
医院里,还是在晚上,上哪儿去找酸的?
顾砚深看着林晚意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小脸,和她眼神里流露出的那抹期待又不敢多说的渴望。
走廊尽头,值班的小护士张红正被护士长训得脑袋嗡嗡响。
她忽然听见一阵急促又有力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吓得一个激灵。
是顾团长!
那个下午一拳把墙壁砸出个坑的活阎王!
只见顾砚深面色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径直走向了医院的小食堂。
张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食堂的负责人老王,是全院出了名的铁公鸡,出了名的难缠,一毛不拔。
顾团长这么气势汹汹地过去,不会是要打架吧?
她按捺不住好奇,悄悄跟了过去,躲在食堂半开的门后,探出半个脑袋。
然后,她看到了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小食堂里,老王正靠在椅子上剔牙,看见顾砚深进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顾团长,食堂关门了,有事明天说。”
张红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她看见,那个在整个军区都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竟然没有发火。
他沉默地走到老王面前。
老王这才不情不愿地抬了抬眼皮,懒洋洋地问。
“到底什么事?”
顾砚深抬起手,指了指墙角柜子上的一个玻璃罐。
罐子里,泡着一些青色的酸梅,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那个,卖给我。”顾砚深的声音很低沉。
“不卖。”老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非卖品,给我家老婆子留着解馋的。”
顾砚深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食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红在门外都能感觉到那股可怕的压力。
就在她以为顾团长要掀桌子的时候,他却有了动作。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
是一包用纸包得方方正正的“大前门”香烟。
老王的眼睛瞬间亮了,剔牙的动作都停了。
但他还是嘴硬。
“顾团长,你这是干什么,说了不卖……”
顾砚深面无表情地,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第二包“大前门”,并排放在第一包旁边。
两包!
张红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大前门啊!普通人一个月都搞不到一包的硬通货!
老王的呼吸都粗重了。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两包烟,像狼看见了肉。
他脸上的矜持和不情愿,瞬间土崩瓦解,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
“哎呀,顾团长,你看你这是干什么,太客气了!”
“不就是几颗酸梅嘛!嫂子想吃,那必须得给啊!”
他麻利地跳下椅子,拿起一个干净的纸袋,用勺子舀了满满一大包酸梅,双手递了过去。
“够不够?不够我再给您装!”
顾砚深看都没看他一眼,抓过那包酸梅,转身就走。
从头到尾,除了最开始那几个字,他一句话都没多说。
酷得像一尊神。
张红呆呆地站在门后,看着顾团长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天哪!
竟然用两条烟,就为了换一包酸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