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忧......”
沈轻语的指腹轻轻触到卷宗上那个小小的蝎子图样,一股子阴冷的寒气仿佛立刻从纸上钻出来,顺着她的指骨一路爬上脊背。
原来如此。
前世今生,她真正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定北侯府里的那群蠢货。
而是这个藏在幕后,用金钱和人心织网的季无忧。
还有,北狄太子,耶律洪。
满屋的哭嚎和抱怨戛然而止,只剩下几个掌柜粗重的喘息,和窗外枯叶刮过窗棂的沙沙声。
玉容膏的命脉被断,在他们看来,惊鸿阁的根基,等于被人生生刨了出来。
这棋局,早已经输了。
沈轻语缓缓合上卷宗,将那块刻着“北斗沉,泽中生,冰莲开”的铁木令牌,放回到紫檀木盒里。
她转过身,目光穿过一屋子的颓败,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像座山一样沉默的男人身上。
丹。
她走到他面前。
“我爹曾是护国大将军,他留下的这块令牌,指向一处秘境——云梦泽。”
她的声音很轻,倒像是怕惊到他般,眉间也是隐隐一缕愁意。
“那里,有野生的雪域冰莲。真正的极品,一株,能抵市面上百株。”
王管家等人灰败的眼睛里,一下子重新燃起了光!
真能取回那样的极品,便有救了!
沈轻语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眼中的那点光亮被风又吹得摇摇欲坠。
“只是...这云梦泽地处蜀中与南疆的交界,瘴气遍地,更有世代守护冰莲的蛮族,他们从不与外人来往。”
她看着丹,一字一句地说:“此行,是踏进鬼门关,能不能再走出来,看命。”
她停了停,轻声补上一句:“你可以选择不去,我不会怪你。”
书房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丹的身上。
丹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头,用那双狼一样深沉的褐色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沈轻语忽然觉得屋里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心口也有点闷。
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让他去做这种九死一生的事。
她刚想开口说“算了”,丹却将卷宗放到桌案上,缓缓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沈轻语瘦小的身子完全笼罩,那股混杂着血腥和药草的气息,再一次包裹了她。
他喉结用力滑动,敛眸凝声:“我去。”
沈轻语松了口气,可还没等她说什么,他又补了一句。
“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丹向前逼近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看清他漆黑瞳孔里,自己小小的、有些发怔的倒影,哑着声线开口:“你,等我回来。”
他要的不是金银,不是自由。
他的条件,是她。
沈轻语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她愣住的样子,丹眼里的光黯了下去。
他以为她不愿意,攥紧的拳头泄露了他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错开视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固执和恳求。
“我需要一件信物。”
“一件......你的东西。”
这样,在他快撑不下去的时候,能有个念想。
沈轻语僵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满身伤疤,眼神凶狠,像一头永远无法被驯服的狼。
可此刻,他正用最笨拙的方式,向她讨要一个能让他从地狱里爬回来的牵绊。
沈轻语几乎没有思考,抬手就解下了自己腰间的那枚平安玉佩。
玉佩成色普通,是她母亲的遗物,她贴身戴了十几年,早已被养得温润。
她将玉佩在手心里攥了攥,用掌心的温度将它最后捂热。
然后,她把这枚带着她体温的玉佩,放到了他粗糙滚烫的掌心。
“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又镇定。
“我等你回来。”
丹的手猛地收紧,那块温润的玉佩几乎要被他捏碎,烙进掌纹里。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进骨子里,然后转身就走。
步子又快又重,没有再说一个字,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外。
......
丹的动作很快。
半个时辰后,王管家就来回话,说丹已经带上干粮和水,换了身不起眼的劲装,独自从后门离开了,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再没踪迹。
书房里,只剩下沈轻语一个人。
她走到窗边,看着丹方才离开的方向,夜风吹进来,带着凉意。
她抬手,摸向腰侧,指尖只触到空荡荡的衣料。
那个空落落的感觉,让她清晰地意识到,她把一部分的自己,交了出去。
那个男人,带着她母亲的遗物,带着她的承诺,去了险境。
让她就这么干等着吗?
不。
那不是她沈轻语。
她眼中最后一丝送别的柔软被风吹散,只剩下冷硬如铁的决断。
她猛地转身,回到书案前,摊开一张巨大的京城舆图。
季无忧以为他用一场原料战,就能将她死死拖在原地。
他错了。
她要让他知道,最好的防守,从来都不是防守。
沈轻语的目光在舆图上飞快移动,最后,落在了几处毫不起眼的地方。
城西的“德盛粮行”,城南的“锦绣布庄”,还有漕运码头附近,那几间快要倒闭的“四海船厂”。
这些产业,看似风马牛不相及。
但根据丹之前查到的资料,这些产业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影子——季无忧。
这是他在京城不起眼的布局,是他商业帝国最基础的砖石。
沈轻语看着舆图上的那些圈,眼神冷了下来。
你想断我的根?
好!那我就先掘了你的地基!
沈轻语快速提起笔,蘸饱了浓墨,在那些铺子和船厂的位置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又一个圈。
“王叔!”她朝门外喊道。
王管家立刻推门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去通知谢流云,让他把他名下所有能动的银子,一文不剩,全都给我准备好。”
沈轻语将舆图卷起,握在手中,像握着一柄出鞘的剑。
“告诉他,别心疼钱。”
她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要请他看一场,用银子烧起来的漫天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