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今日提点那长孙大人会不会太过明显了?”如喜在一旁满脸担心与不安。
“无碍。”
长孙明方才的样子,程念瞧着应当是个聪明人,登云的梯子她已经递给他了,若是他不愿趁势攀登,怕也是难成大事。
主仆二人正走至寺中古树前,树上满是金字红绸,偶有微风掠过,惊得满枝绸缎乱颤,随之而来的是群铃作响,好不悦耳,善男信女结伴而来,满怀希冀地将写满期许的红绸掷向枝头,只盼着来年心中所愿可以成真。
程念停下脚步,抬头望着这偌大的古树,眼中竟浮起一层薄纱,她想起在真正属于她的那个世界,她与朋友们一同去往灵隐寺看见的那满室雾气,随风而响的红色飘带,朋友爽朗的声音依稀在耳畔回荡,再想起自己现在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的凄惨的处境,眼中忽地酸涩起来。
“娘娘,您还好吗?”如喜瞧见自家娘娘看着这树竟突然哭了起来,赶忙找着帕子递了过去。
程念看着眼前出现的帕子,不由得鼻子一酸,她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穿进小说的女主为什么执着于回去了,这个世界容不下她,哪怕她一直劝自己把事情做完就能回去了,但事情的进展太慢了,她一个原本脾气很急的人硬生生被磨得没了性子。
她接过帕子又暗暗庆幸自己身边还好有如喜这样的忠仆,“走罢。”
程念正欲移步离开,眼角的余光却被侧旁静静站立的一名女子吸引住了。
那女子并未像寻常香客那般跪拜祈福,只是静静地立于一根殿柱旁的阴影里,身形纤细,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未施粉黛,发间亦无过多钗环,唯有鬓边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色绒花,似是正在守孝。
然而,就是这样一身极尽简单的打扮,却丝毫未能掩盖她的容光,反到让她更加显眼。
她的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在殿内昏黄烛光的映照下,仿佛自带柔光,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鼻梁秀挺,唇瓣虽无色却自有一番娇柔韵味,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通身的气度,并非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怯懦,也非刻意营造的清高,而是一种……仿佛经历过极大悲恸后的沉静与疏离,带着一种破碎易碎感,却又很奇异地透着一股韧劲。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着,仿佛与周遭的喧嚣、袅袅的香烟隔绝开来,自成一方世界。
“念慈,快些走吧,老夫人那边还在等着我们呢。”她身侧的妇人出声提醒道。
听见那人的名讳,程念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是她?
程念的心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作为读者,她知道这是原书女主,命运之子,所有光环的聚集处,而作为穿书者,作为此刻身陷囹圄、自身难保的妃嫔,她此刻却对这位女主有种本能的警惕和难以言喻的感觉。
沈念慈似乎察觉到了注视,微微侧过头来,她的目光与程念在空中相遇。
那是一双极其清澈的眼眸,像是山涧最干净的泉水,此刻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和不易察觉的哀伤,她看到程念的妃嫔服饰和仪仗,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姿态恭顺,却并不显得卑微惶恐。
程念心中微动,她果然和书中描写一样,即便身处困境,骨子里仍有一股不卑不亢的劲儿。
“这位是?”程念开口,声音透过轻纱,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上位者的好奇与淡漠,她当然知道是谁,但她此刻是“璟妃”,不应该认识一个外臣之女。
一旁侍立的寺中知客僧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回道:“回娘娘话,这位是原灵州太守沈明远大人的千金,沈小姐,沈大人前些时日……不幸罹难,沈小姐在京中守孝,近日暂居寺中为父祈福。”
“原是沈小姐。”程念语气放缓了些,带上了一丝合乎情理的怜悯,“节哀。”
“谢娘娘关怀。”沈念慈的声音轻柔却清晰,如同玉珠落盘,带着一丝淡淡的沙哑,更添几分我见犹怜。
程念看着她,脑中飞速旋转,沈念慈在此守孝,张周、陆昀在灵州纷纷失踪……而自己刚刚才利用长孙明处理了可能与卢氏有关的线索,那卢氏在书中本救是疑似害死沈父、绑架张周的元凶之一……
她忽然觉得,在此地遇见沈念慈,或许也并非完全的巧合。冥冥之中,故事的引力正在将相关的人都拉扯到一起,她不确定沈念慈的出现会不会给她的计划带来未知的变化。
程念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沈念慈一眼,仿佛要将这张脸记住,然后,她微微颔首,转身,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偏殿。
直到璟妃的仪仗远去,院内那无形的威压才渐渐消散。
原本出来寻找夫人的长孙明这才松了口气,惊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位沈小姐,只见她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望着璟妃离去的方向,眼神清澈依旧,却似乎比刚才更深邃了些,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长孙明不敢再多待,也匆匆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而程念坐在回宫的轿辇上,轻抚着腕上的玉镯,闭目养神,那张吸人眼球的脸却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沈念慈……终于正式登场了,她的出现,意味着故事正在加速奔向那个未知的结局,自己这个“反派女配”,又该如何在这漩涡中,把任务完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