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诗英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妈知道。就是有时候想起来,心里头不是滋味。”
她看着黎书禾圆滚滚的肚子,努力驱散心头的阴霾,“不想那些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我的大孙子平平安安的。”
这天下午,天色有些阴沉。
曾诗英去隔壁家属家借花样,屋里只剩下黎书禾一人。
她正靠在床头,做着最后的婴儿衣物整理,电话铃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黎书禾放下手中的小衣服,扶着腰,慢慢走过去接起电话:“喂,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怪异腔调的女声:“是……书禾吧?”
黎书禾愣了一下,这个声音有些陌生,又隐约有点熟悉。“是我,请问您是?”
“我?我是程茵茵。”那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不适的平静。
黎书禾心里咯噔一下。程茵茵?她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来?而且这声音……听起来很不寻常。
“大嫂?”黎书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温和,“你好些了吗?妈妈很惦记你。”
“惦记我?”程茵茵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冰冷,“她不是在你那里,忙着伺候你,等着抱大孙子吗?还有空惦记我?”
黎书禾蹙起眉头,握紧了话筒:“大嫂,你别这么说,妈妈她……”
“我怎么说了?”程茵茵打断她,语气陡然变得尖利起来,“我说错了吗?黎书禾,你很有本事啊。把婆婆哄得团团转,让她抛下刚刚流产的儿媳,千里迢迢跑去照顾你。你是不是很得意?觉得你自己比我强,比我更能讨宋家人喜欢?”
“大嫂!请你不要胡说!”黎书禾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带上了严肃,“妈妈来照顾我,是因为我怀孕后期,祈年工作又忙,这是长辈的心意。我从来没有,也不会因此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你流产,大家都很难过,妈妈也一直很关心你……”
“关心?寄点破补品就是关心?打几个施舍一样的电话就是关心?”程茵茵的声音激动起来,带着浓重的怨恨和哭腔,“你们都在那边享福,一家人和和美美!谁想过我的感受?我的孩子没了!没了!宋淇不管我,妈也偏心你!黎书禾,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就能得到一切?!”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无伦次,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味道。
黎书禾听着电话那端失控的哭喊和指责,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没想到程茵茵的心里竟然积攒了如此深的怨恨和误解。
她想解释,想安抚,却发现此刻任何言语在对方激烈的情绪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冷静一点……”她试图劝解。
“我冷静不了!”程茵茵尖叫,“黎书禾,你别得意得太早!你以为你就能顺顺利利生下孩子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你等着,你……”
她的话语被一阵模糊的抢夺声和保姆焦急的劝阻声打断:“少奶奶!您别这样!快把电话给我!”
电话那头一阵混乱的杂音,随即,通话被猛地切断了,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黎书禾握着话筒,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脏因为刚才那番充满恶意的诅咒而砰砰直跳,手脚一阵冰凉。程茵茵最后那句未说完的话,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头,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曾诗英拿着借来的花样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笑意:“书禾,你看这个福字花样好不好看?我们可以……”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黎书禾苍白的脸色和失神的表情,以及她手中还紧紧握着的电话听筒。
“书禾?怎么了?谁来的电话?”曾诗英立刻放下花样,快步走到她身边,担忧地问。
黎书禾回过神,看着婆婆关切的眼神,鼻尖一酸,强压下心中的惊悸和委屈,轻轻放下话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打错的。”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用京城那些糟心事让婆婆烦心。婆婆在这里,是为了照顾她,让她安心待产,而不是来分担那些无理取闹的怨恨。
曾诗英狐疑地看着她,显然不太相信。黎书禾的脸色骗不了人。
但她见黎书禾不愿多说,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扶着她坐下,柔声道:“没事就好,看你脸色白的,快坐下歇歇。是不是累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黎书禾靠在婆婆温暖的臂弯里,感受着她真切的关怀,刚才那股寒意才稍稍驱散了一些。
她摇摇头,低声说:“妈,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曾诗英没有追问那通电话的细节,但黎书禾瞬间苍白的脸色和强装镇定的模样,已足够让她推测出七八分。她不动声色地将黎书禾扶到床边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又拿来薄毯仔细盖在她腿上。
“定定神,万事有妈在。”曾诗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她没有提及京城,也没有追问程茵茵说了什么,只是用行动传递着守护的决心。
黎书禾捧着温热的水杯,指尖的冰凉渐渐被驱散。她看着婆婆沉静而坚定的侧脸,那颗被程茵茵恶语搅乱的心,慢慢落回了实处。她深吸一口气,将杯中温水饮尽,再抬头时,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温婉:“妈,我没事了。就是突然有点吓到。”
曾诗英拍拍她的手,目光慈爱中带着一丝锐利:“有些人,有些话,不必往心里去。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她顿了顿,语气放缓,“至于其他的,有祈年,有妈。”
这话既是安慰,也是表态。黎书禾听懂了,她轻轻“嗯”了一声,依赖地靠了靠婆婆的肩膀。
傍晚宋祈年回来时,敏锐地察觉到屋里的气氛与往日有些微不同。母亲的神色如常,但眼神里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凝重。书禾虽然也笑着迎上来,但那笑容底下,似乎藏着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倦意。
他脱下外套挂好,目光在黎书禾脸上停留片刻,剑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累了?”他的问话一如既往的简洁。
“没有,”黎书禾连忙摇头,接过他递来的、还带着室外凉意的军帽,“就是下午睡得有点沉,刚醒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