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天不是病死的吧?”
穆辛倚在刚刚小满给他擦干净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香囊。
宋枝意眼神落在他手上,笑了笑:“果然瞒不了你。”
穆辛勾了勾唇:“虽然非常不明显,但是,你身上有残留的沉夷香的味道。”
“这种香本身的味道非常淡,但是它可以祛除其他的异味,一般都是用来去掉一些难以洗去的气味的。”
他眯着眼睛看向宋枝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宋云天平时应该会有喝川乌酒的习惯吧?”
宋枝意也丝毫不介意自己被看穿,神色平淡地说:“他不仅喝川乌酒,还爱喝甘草茶。”
“尤其是后期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时,喝得就更多了。”
穆辛轻笑一声:“哦,那还真是,双管齐下。”
“沉夷香里有芫花和半夏,与甘草川乌同用会产生毒性,虽然不直接服用毒性微乎其微,但要是长期的话,确实会身体越来越虚弱。”
“所以,他最后就‘因病去世’了,对吗?”
穆辛看着她好像变得更加透明的身体,说:“你是每天用沉夷香来熏衣,所以你后来才会每日去宋云天那儿去的那么勤,是吗?”
宋枝意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还真是什么都能看穿。”
她的目光落在已经枯涸的荷池里,唇边似乎浮着一丝自嘲:“我不能做的太过明显,要是直接毒死他,他身边养的那几个亲卫肯定会调查。”
“我死了倒是没什么关系,可是我哥会难过的,我失去过一个哥哥,知道那是什么感受,我不想让他也这样。”她叹了口气,“所以,我就只能尽量做的人不知鬼不觉,你看,我成功了。”
“但你也搭上了自己的命,”穆辛沉声道,“沉夷香本身也是带有毒性的,使用次数不多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你日日都用,时间长了也会中毒,并且这种毒还无药可解。”
“寻常人使用沉夷香,至多一个月不能超过三次,等它发挥作用后,还要很快洗去,以防毒素钻入体内沉积,最后那段时间,你应该不好受吧?”
宋枝意垂下眼睫,喉头微动,却没出声。
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天,她几乎夜夜心口疼得睡不着,她知道自己已经毒入肺腑,除了等待死亡降临,没有丝毫办法。
给宋祁送那盆忍冬的时候,她刚刚挨过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宋枝意的声音透着无力,“我们不能都葬送在这座牢笼里,至少,我想让宋祁是自由的。”
“我其实……早就……”
她没说下去,穆辛却接道:“你喜欢他?”
宋枝意愣了一下,随即释然的笑了:“连你也能看出来,没关系,你想笑就笑吧,是不是觉得,我挺龌龊的?他毕竟是我哥哥。”
穆辛道:“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是人都会有感情,何况你们还有那么深的羁绊,再说,你们并无血缘关系。”
“话是这么说,可……这总归是不太光彩的,”宋枝意双手揉了揉脸,“算是我自私吧。”
“我给他送了一盆永远也不会开花的忍冬,告诉他,只要他养到开花,我就会回去找他,其实,我除了不想让他知道我死了伤心,更是想让他永远记得我。”
“我死了以后,就回到了这个地方,再也没有办法离开,原来,他们说自杀的人会被困在原地是真的。但是我在这儿呆了太久了,我忽然开始后悔……我应该,直接告诉他的,为什么……要留下遗憾呢?”
“你想见他吗?”穆辛突然问。
宋枝意猛地转头:“你能让我和他见面?”
穆辛抱臂看着她:“你养的那只黑猫,其实是照夜,在没有成年之前,照夜就与普通的黑猫无异,通常只有在吸收了足够的魂魄碎片之后,才会变化模样。”
“它现在掳走了我的两个朋友,我们是一路追着它的气息才到了这里,它应该也吸食了一小部分你身上的意识,按照你说得这些,我推测,宋祁大概率是生病了,而且应该挺严重的,照夜想救他,所以才找上了我的朋友。”
“照夜?”宋枝意面露惊讶,随即神色变得焦虑,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难怪……我觉得在梦里见到的那些……原来不是假的,我看见宋祁和他母亲在一起生活,看见他母亲去世,看见他生病……原来,是因为团子身上,有我的神识,那些……都是他真实的生活?!”
穆辛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能带我去见他吗?我知道你是香术师,求你了。”
穆辛站起身,从香囊里化出牵香引,挑眉道:“你不求我,我也是要去找他的,我朋友应该就在他那儿。”
“你可以先进牵香引里呆着,然后,给我们带路,你知道他家在哪吧?”
“知道!”宋枝意话音刚落便迫不及待地钻进了牵香引里。
穆辛又抬手,召出一只灵蝶,悬停在牵香引上:“告诉它在什么地方,我得先去通个信。”
宋枝意说了方向后,灵蝶扑闪了两下翅膀,然后化作一道光箭,飞驰而去。
小木屋里。
宋祁拼命咳嗽,血喷在被褥上,呈现出骇人的黑红色。
照夜着急地在床上围着他团团转,喵喵叫个不停。
司长命也赶紧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伊岚,有办法救救他吗?”
伊岚给他把了把脉,摇头道:“他现在这个情况,估计神仙难救了,能撑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了一颗药丸,喂给宋祁服下。
“死当活马医吧,但是也最多就给他吊一会儿命,”她有些可惜地看着宋祁,“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你做点什么吧?”
宋祁吃了药,总算能正常喘气了。
他笑着摇摇头:“多谢二位的好意,但是不用了。”
他看着墙边那盆开不了花的忍冬,眼中已经没有了光亮:“我已经没什么想要的了,若说真有遗憾,还是没能,看到它开花,也没能……再见她一面。”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声:“不过,她恐怕也不想见我吧,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毫无消息。”
司长命正想说什么,余光看见窗外飞进来一只金色的光影,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接。
金色灵蝶停在他指尖,他瞬间惊喜地喊了一声:“穆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