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鸣篁林中,月光被茂密的竹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斑驳地洒在地面上。
一处开阔的空地上,十几位中洲来的天骄围坐在此,衣袍上代表着各自宗门的标志纹路若隐若现,此刻却都蒙上了一层压抑的阴影。
争论已经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空气里弥漫着躁动与不安。
“够了!”
一个身穿烈焰纹锦袍的青年猛地一锤石壁,巨大的响动打断了争吵声。
他是阳明圣宗的大师兄陆玄鸿,也是此次聚会的发起者。
陆玄鸿环视众人,一张俊脸布满寒霜,声音中的怒火压抑到极致:“那姜羽不过是杀了几个十一洲的废物罢了,她有什么可嚣张的?我们又有什么可忌惮的?”
“我们可是中洲天骄,不是十一洲的那些阿猫阿狗可以比拟的!姜羽宰了几只鸡,难道就能吓到天上的苍鹰?这口气,你们咽得下,我阳明圣宗咽不下!”
“陆师兄此言差矣。”
旁边一个身着水绿色长裙,气质温婉的女子立刻反驳。
她抬了抬眼皮,目光带着几分务实的精明:“那几个修士固然是蝼蚁,但姜羽杀他们只用了一刀,她的上限在哪根本没人知道!”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收集夜明珠确保晋级,何必去触这个霉头?若真折损在此,宗门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
“担待?林师妹,你怕是忘了外面那些十一洲的修士是怎么议论我们中洲的!”
一个身材高壮,背负巨斧的汉子冷哼道:“他们说我们和天玄门沆瀣一气,如果我们现在对姜羽避而不战,岂不是坐实了这些屁话?中洲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脸面?脸面命都比脸面重要吗?”
一个身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气息内敛的男子沉声道:“你们没发现吗?方才姜羽出手的时候招招直奔要害,那根本不是切磋较技的路数,她就是冲着杀人来的!”
“而且预选赛规矩模糊,‘正当防卫’的界限在哪里?我们若主动出手,岂不是正好给了她将我们反杀的理由?我看她就是故意引我们上钩!”
“王师弟说得对,这分明是个圈套!”
有人附和:“为虚名冒险,不值当!”
“怯战就直说!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你说谁怯战?你这是带着大家去送死!”
“够了!都闭嘴!”
陆玄鸿一声低吼,蕴含着灵气的声音震得竹叶沙沙作响,暂时压下了所有的争吵。
他脸色铁青,胸口起伏,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群天之骄子的意见难以统1。
就在这时,一个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正是秋汐月。
她绝美的脸庞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神深处是一种含着悲哀的清明。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到了她身上,作为沧溟圣宗的天之骄女,中洲天骄中唯一的金丹修士,也是之前与姜羽有过最多“交集”的人,她的意见至关重要。
“诸位师兄师姐。”
秋汐月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揭露真相的决绝:“你们争论的,不过是要不要战,何时战,如何战……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一件事。”
空地上内一片寂静,大家死死盯着秋汐月,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秋汐月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以为,那些污蔑她、将她塑造成杀人魔王的流言,是她的危机吗?”
她顿了顿,看着众人或疑惑或思索的表情,缓缓摇头,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不。那或许根本就是她自己散布的。”
“什么?!”
陆玄鸿瞳孔骤缩。
秋汐月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道:“你们以为,她今天杀人,是被流言激怒后的反击?或者是想通过杀人来立威自保?”
她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不知是嘲讽众人,还是嘲讽曾经同样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自己:
“不,杀人,或许从来就不是她应对危机的方法。”
秋汐月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或许……就是她从一开始为自己设定的,唯一的目标。”
“清除我们,清除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人。”
话音落下,山洞内死一般的寂静。
而在这短暂的死寂之后,便是几乎要将竹林掀翻的喧哗。
“荒谬!”
一个身着翠粉薄纱袖杉,眉眼俏丽,却带着几分刻薄的女子率先嗤笑出声,她是瑶光圣宗的慕容嫣,素来与秋汐月不太和睦。
她讥讽道:“秋师姐,你怕不是被那姜羽吓破了胆,开始胡言乱语了吧?她姜羽不过是一个边陲蛮荒之洲的修士,凭什么觉得凭自己一个就能对付得了在座的所有人?你也太看得起她,也太看不起我们中洲群英了!”
“没错!”
立刻有人附和:“秋师姐,你可是我们中洲唯一在预选赛前成功结丹的天骄,怎的如今畏首畏尾,竟将一个筑基期的蛮荒修士臆想得如此神鬼传奇?”
“莫非……沧溟圣宗的金丹,就只有这般胆气?”
最后这句话,带着毫不掩饰的嫉妒与嘲讽,恶意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就是,我看她是上次在姜羽手下吃了亏,心里落下阴影了!”
“呵呵,猜来猜去,说到底,不就是不敢打吗?还找这么多借口!”
“枉我们之前还以你为首,真是……”
尖锐的质疑像冰冷的针,一根根刺向秋汐月,她纤细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带来的刺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看着那一张张或愤怒、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脸,秋汐月心中一片冰凉,她明白了一件事——
这些家伙其实没一个蠢人,他们并不是像表面看上去的这样,自傲到看不清危险。
他们只是不愿意承认心里的那一丝恐慌,因为那意味中洲天骄的无能,自己站出来提醒的举动,反而给了他们一个理由,好把这顶“怯战”的帽子死死扣在“中洲唯一金丹天骄”身上,以此来维护他们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都住口!”
陆玄鸿再次厉声喝止,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秋汐月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他放缓了语气,显得颇为公允:
“秋师妹,诸位同门的言语是激烈了些,但也不无道理。”
“你是我中洲年轻一辈的翘楚,更是唯一结丹之人,承载着宗门的厚望和中洲的颜面,若连你都未战先怯,叫我等如何自处呢?”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字里行间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逼迫:
“若你因些许疑虑便畏战不前,传扬出去,岂非让我中洲沦为十二洲笑柄?不如……由你出手,先行试探。”
“以你金丹修为,即便不敌,自保应当无虞,也能为我等探明姜羽的虚实,若她果真外强中干,你正好一举将其拿下,扬我中洲威名;若她真有古怪,我等再见机行事,也可保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