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宋清雁借着夕阳凝视着沈淮川安静的睡颜,心中紧绷的弦悄然松动。
沈淮川是很好看的,此时睡着依旧如此。睫毛很长,投下浅浅的阴影,平日里总是带着讥诮的,会吐出一些尖锐话语的嘴唇此刻放松地抿着,显出一种近乎柔和的弧度。
宋清雁鬼使神差的拿着毛笔沾了墨,想在沈淮川脸上画画,下一秒她的手被一只冰凉有力的手制住。
沈淮川初醒的眼中带着一丝朦胧,但很快聚焦,看清是她,又看着她手上的毛笔,挑了挑眉,没有开口。
“我...我是想学习练字!“宋清雁立马开始狡辩。
“嗯?真的?“沈淮川低应一声,嗓音带笑。他并没有追问她方才的举动,只是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和无处安放的眼神,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缓缓松开了手。
宋清雁立刻将手缩回来,心虚的把毛笔放回桌子上。
“王妃这么喜欢学习,那不如每日练字吧。“沈淮川看着她心虚的样子,嗤笑一声,“看着胆子小成那样,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嗯?“
这话里的调侃意味太浓,宋清雁只觉得再不跑要被抓回来打死,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那支惹祸的毛笔往桌上一扔,墨汁溅出几滴,在宣纸上晕开小小的墨团。
“既然王爷醒了我就走了,“她语无伦次地扔下这句话,甚至不敢再看沈淮川的表情,提着裙摆转身就跑,活像身后有恶犬在追。
房门被她仓促地拉开又合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室内重归寂静。
沈淮川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眸中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神色。他缓缓坐起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握住她手腕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触感。
他起身,随意披了件外袍,并未唤人伺候,独自一人缓步出了主院。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西山,天边只余一抹残红。沈淮川并未走向膳厅,而是拐向了府中那片人工开凿的池塘。
阿亦这些日子已经习惯沈淮川往池塘旁边走,立马同影子般无声地出现,手中捧着钓具。
沈淮川淡淡“嗯”了一声,接过钓竿,挥了挥手。阿亦会意,躬身退下,隐在不远处的树影里,既不会打扰主子,又能随时听候吩咐。
池塘边早已备好了惯常坐的檀木椅。沈淮川慢条斯理地坐下,挂饵,甩竿。
鱼线划破空气,悄无声息地没入幽暗的水面,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随即很快平复,只剩那枚浮漂静静地立在那里。
但是今日王爷钓鱼有点不耐烦。
王爷在想宋清雁那副想做坏事又不敢的模样,确实取悦了他。那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这只被皇兄扔进他这潭浑水的小东西,终于要露出点不一样的爪子了。
可惜还是跑得飞快。
沈淮川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钓竿,目光落在纹丝不动的浮漂上,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有些人像极了这池子里的某些狡猾的鱼儿,嗅到饵料的香气,会小心翼翼地靠近,试探,甚至用唇尖触碰,然后张口,叼住。
皇兄总是这样,既想掌控他的一切,又忌惮他可能存在的爪牙。送来一个宋清雁,与其说是监视,不如说是一种试探。一个稍有姿色的小宫女,就能让你原形毕露。
可惜他把自己想的太简单,也把宋清雁想的太蠢。
沈淮川的目光变得幽深。
皇兄大概没想到,他送来的这颗棋子,本身竟也成了棋盘上一个有趣的变数。
她贪财,却取之有道,管起账来意外地精明,对库房里那些明显有问题的账目,处理得颇有章法。怕他怕得要死,每次见他都像兔子见了鹰,却又会在某些意想不到的时刻,流露出一点笨拙的大胆。
比他府里这些唯唯诺诺的下人有趣,比朝堂上那些口蜜腹剑的官员真实,甚至比皇兄那精心布置的、充满算计与杀机的棋局,更让他觉得...
沈淮川的轻敲鱼竿的指尖顿住。
更让他觉得什么?
他微微蹙眉,试图捕捉那一闪而逝的情绪。不是无聊时的消遣,不是对猎物的玩弄,而是一种更微妙的感觉。仿佛一潭死水里,突然投入了一颗带着棱角的小石子,虽然搅浑了水,却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生机。
浮漂轻轻动了一下。
沈淮川收敛心神,目光专注地看向水面。但那动静很快消失,似乎只是鱼儿试探性的触碰。
他并不着急,坐直了身子。
钓鱼,最忌心急。
浮漂动了几下,鱼脱钩了,鱼食没了。
沈淮川看着那尾溜得飞快的小鱼,笑了,重新挂饵甩钩。那尾小鱼似乎闻到鱼食的香气了,眼巴巴的看着。
沈淮川看着那尾在鱼钩旁徘徊的小金鱼,眼中笑意渐深。他故意将鱼竿轻轻一提,让饵料在小鱼面前晃了晃,又缓缓放下。
果然,那尾金色的小鱼立即摆动着尾巴追了上来,却在即将触碰到鱼饵时又警惕地后退几分。如此反复数次,小鱼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就在沈淮川以为它又要逃走时,身后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这府上除了那个刚从他房里逃出去的不知死活的小王妃,再没人敢在他钓鱼时靠近。
宋清雁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有点心虚的不敢往前。
“王爷。“她小声唤道。
沈淮川没有回头,依旧专注地盯着水面:“怎么?王妃是字练完了?“
宋清雁噎了一下,练什么呀,根本没练。她看到毛笔就心虚,想起自己试图恶作剧被现场抓包。
若不是如今天色已晚,沈淮川又没吃饭,她才不来叫他吃饭…
就在这时,那尾小金鱼似乎终于抵挡不住诱惑,一口咬住了鱼饵。沈淮川手腕一抖,鱼竿扬起,一尾金色的鱼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入了早已备好的鱼篓中。
钓到了一条漂亮的小金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