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澜缓了好一会，只当是寻常的不适，回到休息舱里继续破译文件。
翻着翻着，顾微澜指尖略微一顿。
目光停在了这份文件出现的两个名字上——
应遇。
还有……洛莉安。
小时候追随着她来到暗域的同伴。
印象里，洛莉安很胆小，总是担心会被暗域那些恶魔欺负。
顾微澜就让洛莉安碰到危险，直接报她的名。
这一招很管用，以至于有一段时间里，暗域里不少人都以为洛莉安就是澜殿下。
毕竟偌大个暗域里，只有她跟洛莉安拥有精灵的特征。
只是，后来洛莉安突然投靠了暗域王宫那边，两人才至此断了联。
她此次回暗域，就是想找到洛莉安，因为只有洛莉安才会知道她要找的人是谁。
她猜测，她找的那个人应该干系她和洛莉安真正的族系，所以才会连她的部下L都不清楚这件事。
根据L的说辞，洛莉安后来的相关资料，都被藏在了暗域王宫内。
这也是这次顾微澜一定要把这份文件从王宫窃取出来的原因。
她想要知道洛莉安的确切消息。
但是……她为什么会在洛莉安的相关文件上看到应遇的名字？
顾微澜仔细看了一遍文件上面的时间，上面的时间，明显是比她小时候进实验基地的时间还要早一个月的。
顾微澜盯着文件上的数据看了一会，不动声色向白洛教授拨了一通星电。
“教授，我想问一问，我当年进实验基地之前，应遇就一直待在繁殖孕育箱没有离开过吗？”
白洛教授虽然不清楚顾微澜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也知道顾微澜现在的身份地位摆在这，因此并不敢隐瞒她——
“在你被选进实验基地的一个月前，指挥官曾因为难忍基地中心的分化试验，从繁殖孕育箱逃跑了。”
“当时指挥官还很小，联邦这边发动了大半的军力，找了快一个月才把指挥官找到带回去。”
白洛教授说的当年应遇逃跑的时间，正好和顾微澜此时手上这份文件上的时间对上了……
顾微澜好半晌都没有讲话。
而白洛教授提到这事又想起了另一点：“说起来，当年指挥官在从实验基地逃跑前，其实是很抗拒很抵触实验基地的人员触碰的，并且当时的指挥官，魅魔的暴虐性子更为明显。”
“每次基地的人要给他注射药剂，都必须先强行把他麻醉了才敢碰他，否则就会遭受到他的无差别攻击。”
“后来被带回来之后，指挥官的魅魔本性被压下去了不少，没过多久微澜你被选中进入实验基地，之后指挥官性情也因为你的到来变得越发温和了。”
一直到星电挂断，顾微澜所想的仍然是，应遇从实验基地逃跑的那一个月，一直跟洛莉安在一起。
她又想起应遇在她快要生下小南嘉的时候，曾经向她吐露过从未吐露过的心声——
魅魔一生只爱一个人。
在顾微澜的现有记忆里，她记得她当年被选中送进实验基地的时候，那些科研人员无不都再三提醒过她，应遇很危险，无论如何都不要惹怒应遇。
但是事实上却是，她第一次进入繁殖孕育箱陪伴应遇，应遇就表现出很喜欢她的样子。
那会儿的应遇仍带有魅魔习性，很喜欢给她筑巢。
每天都要筑一个新的巢穴给她睡觉。
每次到了喂养的时间，他都会把最甜最好的恶魔果分给她吃。
如果哪个教授给她打针的时候弄痛她了，应遇会毫不犹豫扑上去把人咬出血来。
顾微澜一直都以为，那是因为应遇在孤单而漫长的魅魔培育过程中，好不容易有了个陪伴的小伙伴，所以才会对她那么好。
才会对她越来越依赖。
但是现在的事实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
真相是，应遇在当年从实验基地逃跑了以后，碰到了同为精灵的洛莉安。
在短短那一个月的相处时间里，洛莉安改变了应遇。
所以应遇逐渐学会了人的思维、情绪。
才会在她来到实验基地以后……因为相似的精灵气息，让应遇误以为她就是洛莉安。
她在应遇身上得到的所有的好、所有的喜欢，所有的依赖，全是源自于应遇把她当成了洛莉安。
顾微澜甚至能想象得到，洛莉安跟应遇介绍自己的时候，习惯性的报了她的名字，这也是为什么应遇被格式化的那些记忆片段里，全部都有她名字的原因……
魅魔这一生只会爱一个人。
应遇向她承诺过的这句话，此时像一把刀子凌迟在她心口上——
应遇一生只会爱一个人，他所爱之人，不是她。
顾微澜轻轻按着后颈，感觉不到太明显的痛。
但是不知为何，会连呼吸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很艰难。
她缓缓慢慢地呼吸。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那份文件已经被自己捏得不成样了。
星舰很快抵达了罗宫。
顾微澜重新整理好表情，走下了舱门。
她难得主动来罗宫一趟，联邦总统本就很想找个时间跟她谈，对她的到来自然欢迎至极。
“我记得，总统是从之前我的孕检报告出现异常的时候，开始对我改观的。”
顾微澜很直接向他提了这一点。
联邦总统以为顾微澜是来找他翻旧账，顿了一顿，岔开话题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现在已经和应遇结婚了不是吗？”
“我想知道的是，总统在那份孕检报告之前，是不是还看到过什么？”
原本顾微澜过来这一趟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证明联邦总统是不是曾经看到过洛莉安，所以在之前看到她的孕检报告时，才会突然对她态度大变。
然而现在……她还知道了洛莉安跟应遇小时候的事情……
联邦总统想的则是，他如今都从应南嘉那个孩子身上看清楚了顾微澜的身份非凡，自然也没有必要再瞒着顾微澜。
所以，他带着十足的诚意，将藏了十多年的那份报告文件递给了顾微澜。
“我承认，当时我看到你的孕检报告，就想到了当年司徒老爵爷交给我的这份报告文件。”
“司徒老爵爷当年告诉过我，他也是无意中捡到的这份报告文件，后来深入调查才得知报告数据是传说中的精灵。”
在联邦总统说这些的时候，顾微澜盯着拿在手里的报告数据。
上面的报告数据，和她破译的洛莉安的相关数据一模一样，并且，就连时间也刚好吻合。
这就等于，这份报告文件，又给了她一有力佐证。
当年洛莉安确确实实来到过联邦帝国，并且还留下了存在过的证据。
接下来联邦总统跟她再谈起别的，顾微澜并没有怎么用心去听。
一直到从罗宫出来，回到星舰上，顾微澜盯着驾驶舱上的光屏，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L的星电打过来时，顾微澜稍稍缓过神，按下了接听。
L在星电那边汇报郁戈的最新动向。
顾微澜把放在驾驶舱上被她捏皱的那些文件一页一页重新铺平，一边淡淡地应下。
“殿下，您还需要多久才处理完事情，回到暗域？”
顾微澜没有直接回答L的问题，只是看着那些文件，突然没由来地说了一句：“L，精灵是不会伤心的。”
许是顾微澜的声线偏冷的缘故，以至于L反应了好一会才知道顾微澜是在跟他确认这个问题。
他认真忖量了片刻才作答：“属下从未见过殿下伤心。”
“嗯。”顾微澜得到了让她肯定的答案，竭力按压住不该摆动的心神。
这才挂了星电，启动星舰。
·
另一边，暗域的星城军团内。
L接完星电下了楼，看到戎白正在没人练习的那个操练场。
台上的枪械全被拆卸了一遍，戎白低着头，压低着帽檐，对那些被他拆卸过的枪械并不太感兴趣的，反倒在专心研究一把长弓。
“戎白，你怎么在研究这个？”L过去问了一句。
戎白抬了下眸，要笑不笑地：“我看殿下身边也有一把长弓，我也想学。”
“殿下身边的那把长弓跟人类的弓箭不一样，你学不来的。”L直白地劝他趁早放弃这个念头。
戎白不置可否，岔开了话题，“殿下要回来了吗？”
“还没有确切说法。”
戎白用干净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里的长弓，说：“我觉得快了。”
L只当他是随口一说，拍了拍他肩膀就走了。
而在L离开没多久，戎白的星电响了起来。
他一边静静听着星电里的人说话，一边认真擦拭着他的长弓。
过了一会才不紧不慢地回答星电那头的人：“放心，澜殿下拿到的那份窃取文件，是我亲自调包的。”
戎白唇角带动面部，就连眼底也浮现一抹冰冷嘲讽：“我把属于她的数据，跟洛莉安的数据替换了。”
·
两个小时后，顾微澜的星舰返回了应公馆。
顾微澜从玄关走进去时，隐约听到应遇的声音从书房那边传了过来。
她也没多想什么，打算过去跟应遇说一声她回来了，只是刚走到书房门外，就听到里边传来应遇低沉淡漠的说话声——
“你确定不是顾微澜吗？”
“……我知道了。”
这时，顾微澜余光又淡淡瞥见，摆在客厅桌上的有关应遇儿时的记忆文件。
顾微澜并不蠢，自然一下子猜出来，应遇应该是昨晚看到了她放在卧室里的部分破译文件……
所以今天才会趁着她出门的时候也去调查了这些……
在书房门外站了一会，顾微澜回到了二楼的婴儿房。
小南嘉这两天大概是身上的精灵特征正在长开，总是喜欢合着小翅膀进入休眠，等待小翅膀的进一步蜕化。
她过来的时候，小家伙还在睡觉，只有小尾巴在微微的摇晃。
那一截尾尖还没有很明显的倒三角形状，看起来小小的，一卷起来就跟个小团子一样可爱。
顾微澜忍不住打开了繁殖孕育箱，碰了一下那微微摇晃的尾尖。
小家伙明明还在睡梦中，却像是感觉到她的触碰似的，小尾尖立即好可爱的卷住了她手指。
笨笨地地绕一圈，像是在抱着她手指似的。
顾微澜看着这样可爱的小家伙，心里立即变得酥酥麻麻的。
像是被什么给揪扯住了，无法分离。
她轻轻摸了一下她崽崽毛绒绒的小脑袋，那小脑袋就朝她的手心拱过来。
带着小动物一样的安全感，很安心地在她手心蹭了蹭。
让顾微澜有一种被依赖的错觉。
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熟悉沉稳的嗓音，“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微澜抬头，跟应遇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对视了一秒，不着痕迹移开了视线。
轻轻关上繁殖孕育箱，说：“刚回来。”
应遇的手刚要抬起，又微微皱起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只得克制住念头说：“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你要是困了就先睡。”
“好。”
顾微澜看着应遇又下了楼回到书房。
仿佛不用想都知道他在调查什么……
他最终会像她一样，查到联邦总统手里那份来自洛莉安的文件数据。
然后发现他这些年一直都依赖错了人，喜欢错了人。
顾微澜在小南嘉这里待了很久，才回到卧室洗澡。
再躺回床上时，却半点也睡不着觉。
后颈背的疼痛，锥心刺骨似的刺激着她。
并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的，她听到了应遇进来的动静。
应遇放轻了动作，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没有和以往一样靠过来抱她。
顾微澜侧躺着等了很久的，并无法确切描述自己那一瞬间的感受。
她甚至装作已经熟睡的样子翻身过去，靠在他怀里，把手随意搭在了他的腰身上。
然而，下一秒，应遇的气息顿住了似的，轻轻挪开了顾微澜那一截纤细的手腕。
顾微澜一动不动埋在他怀里。
心脏跳动暂停了一下，然后，跳动的速度比以往每一次都要缓慢。
在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冷淡漂亮的脸上，有一滴泪滑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