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林子染成深褐色时,鸣谷、逐风、渡川、墨池才扛着猎物往回走。
鹿的血腥味混着草木气飘在风里,渡川走在最前头,还未进门时还喊了声“妻主,我们回来啦”。
院子里却静得只有风吹过柴草的声响。
逐风先皱了眉,放下肩上的鹿腿往屋里走:“人呢?早上说去摘野果,这都黑透了。”
鸣谷跟着进去,石锅里的水还是早上剩下的,他伸手摸了摸灶台,早没了温度,心里顿时发紧。
渡川在院子里转了圈,指了指墙角的篮子,那是灵芯早上拎走的,此刻空着放在那儿,藤条上还沾着点溪边的湿泥。
“篮子回来了,人没回。”他声音沉下来,“不会出事吧?”
墨池攥了攥手里的猎刀,眉头拧成结:“先去找林娜,她俩常一块儿去林子东头。”
几人没再耽搁,抄近路往林娜家赶,脚步踩得落叶“沙沙”响,夜色里的树影晃得人心里发慌。
林娜刚点亮油灯,听见敲门声就迎了出来,看见他们四个脸色凝重,还愣了愣:“怎么了这是?出啥事儿了?”
鸣谷往前半步,语气急了些:“灵芯没跟你在一块儿?我们找了一圈,家里没人。”
“灵芯?”林娜眨了眨眼,摇头道,“我今天没见着她啊,早上本来约着去采蘑菇,她没来,我还以为她临时有事。”
这话一出口,逐风的脸色更沉了,渡川往院外望了眼漆黑的林子,指节都攥白了:“她早上说去摘野果,现在还没回……”
林娜也慌了,抓着门框的手紧了紧:“这都什么时候了,她从来没这么晚不回家过。要不要喊上人,一块儿去林子里找找?”
墨池已经转身往回走,声音里带着急意:“走,先回屋拿火把,分四路找,注意看溪边和陡坡!”
鸣谷最后看了眼林娜,又往漆黑的林子里望了望,心里像压了块石头,灵芯从来不会让人担心,这次到底去哪儿了?
火把的光在黑夜里跳得人心慌,四个人分成四路扎进林子深处。
鸣谷顺着灵芯常摘野果的方向找,火苗噼啪舔着夜风,把他的影子撕扯得忽长忽短。
他一遍遍喊“灵芯”,声音撞在树干上,弹回来,空落落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约莫半柱香工夫,脚尖踢到个东西,咕噜噜滚到火把底下——是颗青红色的果子,和灵芯篮子里的一模一样。
果皮上还湿漉漉地沾着泥,像是刚从水里捞起不久。鸣谷捏着果子,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潮意,心猛地往下一坠,转身就朝溪边跑。
另一边,逐风在灌木丛里瞥见一道浅坑。蹲下去细看,是半个模糊的脚印。顺着痕迹拨开乱枝,一绺淡青色的布条赫然挂在刺藤上,正是灵芯早上穿的那件兽皮的料子。
他喉头一紧,朝黑暗里吼了一嗓子,不远处立刻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渡川和墨池举着火把奔过来。
三团光凑在一起,照亮了泥地上几处凌乱的踩痕。
“往河边去了。”渡川单膝点地,手指拂过一道尚未被夜露浸透的印记,“看这深浅,是朝下游走的。”
墨池手里的猎刀握得咯咯响:“大半夜的跑河边……可别是滑了脚。”
三人不再多话,沿着痕迹急追。刚到河岸,鸣谷也赶到了。火把的光颤巍巍扫过水面,猛地定住——黑黢黢的河面上,漂着几片青红色的果皮,悠悠打着转儿。“她在这儿停留过。”
鸣谷嗓子发干,举着火把沿河岸往下游照,目光像梳子一样刮过每一寸河滩。
没走出十几步,墨池突然低喝:“看那块石头!”火光聚拢过去,只见一块被水磨得光滑的青石上,静静躺着一小块碎玉。
玉的边缘还沾着湿泥,映着火光,泛出一点温润的晕,正是言古当日系在灵芯腕上的那块。
鸣谷捡起碎玉,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直扎到心里。
灵芯把这玉看得比眼珠还重,绝不会无故丢弃,留在这里,是不得已,还是……
他不敢深想,抬头望向下游吞噬一切的黑暗,声音里透出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散开找!她走不远!”
火把的光晕在河风里摇晃,呼喊声搅动着寂静的夜。
风裹着水汽和远山的寒意扑在脸上,鸣谷把碎玉死死攥在掌心,硌得生疼。此刻他脑子里再无其他,只剩一个念头:得找到她,必须得找到。
天彻底黑透时,灵芯才惊觉走错了路。
熟悉的矮灌木丛不知何时被幽深的松林取代,风过处,松涛如低泣,寒气直往骨缝里钻。
她攥紧手里的果子,指节发白,每一步都像踩在棉絮上。
“这是到哪儿了……”她喃喃自语,握着枯枝往前探,脚下却猛地一空!整个人向前扑去,膝盖重重磕上石块,疼得她眼前发黑。
手一抖,将仅剩的果子滚进草丛。
她忍着痛伸手去捞,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果皮,不远处突然传来枯叶被踩碎的“簌簌“声。
灵芯猛地抬头,月光剪出个修长身影,尖耳在暗夜中微动,蓬松的尾巴轻扫过草尖。是只狐狸兽人。
她慌忙后退,后背抵上冷硬的树干。却见那兽人缓步走近,举着的干草束噼啪作响,火光跃入他浅棕色的眸子,竟映出几分温和。
“迷路了?”他嗓音沙哑,目光扫过她渗血的膝盖,“这林子入夜后不太平。”
灵芯抱紧捡回的果子,唇咬得发白:“……找不着回去的路了。”
兽人静默片刻,将干草束往前递了递:“拿着照路。前面山洞能避风,天亮再走。”
火苗在风中摇曳,四周松涛声更紧了。灵芯望着那团暖光,终于松开咬紧的唇:“……多谢。”
狐狸兽人转身引路,尾巴尖儿在夜色里划出柔软的弧线。
灵芯跟着那点光亮,瞥见他侧脸被火光镀上的暖色。
约莫一刻钟后,山洞现于眼前,洞口干草铺得齐整,垂落的藤蔓像道门帘。
“苔藓铺的窝,不潮。”他撩开藤蔓。灵芯钻进去,草木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
见兽人用石块堵好洞口,又拎起打火石:“捡些柴,烧水给你清伤口。”
跃动的火光投在石壁上,灵芯揉着刺痛的膝盖,忽然想起鸣谷他们该点起火把了。
眼眶发酸时,洞外传来脚步声,兽人抱着柴禾进来,火星子溅在衣角。
“我叫灵芯。”她抢先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阿泽。”兽人蹲下身添柴,火光忽然照亮他扬起的嘴角。灵芯望着那笑容,膝上的疼似乎轻了些,迷路的夜,原来也能遇见一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