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顶的石缝里,最后一点蜜色也消失了,石窟彻底暗下来,只剩下火堆的光在每个人的脸上跳动。
墨池的刀落得又稳又狠,鹿骨碎裂的声响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狠劲。
鸣谷劈柴的动静一声比一声沉,像是要把整座山都劈开。
只有渡川还是那副样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收拾着手里的鱼,可他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
这会儿却没什么笑意,偶尔扫过灵芯时,让她觉得比溅上手背的冷水还凉。
言古手里的烤鱼有些焦了。他笨拙地想翻个面,鱼皮却黏在石板上,撕拉一声,带着一股糊味。
他额上冒汗,被火光一照,亮晶晶的。
灵芯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微红的耳根和有些僵硬的肩膀,刚才磕到的后腰还在隐隐作痛。
但那点疼,远远比不上此刻心里被许多道目光无声刮过的难受。
她深吸一口气,泥土和干草的味道里,混进了更浓的血腥和鱼腥。
她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但声音尽量稳住了:“鸣谷,你的伤,我先给你处理。”
鸣谷扔下石斧,走过来,一声不吭地坐在石榻上,伸出淌血的胳膊。那伤口不深,但皮肉翻着,看着骇人。
灵芯去拿水囊和干净的布,手指不可避免地微微发颤。
她能感觉到,言古的目光追着她,带着担忧,渡川洗菜的水声停了。
她蹲在鸣谷面前,小心地替他清洗伤口。
水碰到伤口,鸣谷的肌肉绷紧了一下,但他哼都没哼一声,只拿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沉沉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头顶。
灵芯能听到自己又快起来的心跳,她努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伤口上,可还是觉得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又烧了起来。
“只是蹭破皮,没事。”鸣谷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洞里那种紧绷的寂静更明显了。
“嗯……”灵芯含糊应着,手下加快动作,用布条仔细包扎好。
刚打好结,渡川就端着一木碗洗好的野菜过来了。
“妻主,”他声音还是软软的,把碗放在她手边,“野菜好了,是现在煮汤,还是等会儿?”
灵芯还没答话,逐风拎着串好的鱼凑到火堆边,挤开言古:“让开点,烤鱼佬,鱼都快让你烤成炭了。”
他抢过言古手里的烤叉,熟练地架到火上,斜睨了灵芯一眼,“妻主,这鱼得用文火,心急可吃不上嫩的。”他话里有话,嘴角那点笑意味不明。
言古被挤到一旁,攥着拳头,指节又有些发白。
他看了眼灵芯,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转身走到石台边,闷声对墨池说:“我来剁。”
墨池没反对,把石刀让给他,自己走到火堆边坐下,拿起一根柴,慢条斯理地折着。折断的声响,清脆地响在洞里。
灵芯看着言古高高举起石刀,又重重落下,那架势不像剁肉,倒像在跟什么赌气。
她心里一揪,下意识朝他那边挪了一小步。
就这一小步。
“咳。”鸣谷咳嗽了一声。
渡川轻轻“啧”了一下。
逐风吹了个短促的口哨。
连墨池折柴火的动作都停了停。
灵芯的脚步骤然钉在原地。她看着那几个背影,看着跳动的火光在他们身上投下摇晃的影子,忽然觉得这石窟变得那么小,那么挤,空气稀薄得让她喘不过气。
她原本以为塞给言古那个果子,就已经是最大的勇气了,可现在才发现,真正的难堪,是这种被无形绳索捆住手脚的束缚感。
她慢慢退回石榻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兽皮。
鱼烤好了,肉煮好了,汤也冒了热气。
众人围坐到石桌旁,位置却微妙地变了,鸣谷和逐风一左一右坐在了灵芯两边,言古被隔到了对面,和墨池、渡川坐在一处。
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只有咀嚼和碗筷碰撞的细响。
渡川把最嫩的鱼腹肉夹到灵芯碗里,鸣谷沉默地盛了满满一碗肉汤推给她,连逐风都撇掉了烤鱼上所有的焦皮,才放到她面前。
可言古夹过来的一块鹿肉,还没到灵芯碗边,就被逐风伸筷子拦下了。
“言古,这块带筋,妻主咬不动。”逐风笑着说,眼神却没什么温度。
言古的手僵在半空,那块肉掉进了汤碗里,溅起几点油花。
灵芯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低下头,默默吃着碗里堆满的食物,却尝不出任何滋味。
浆果的甜,鱼的鲜,肉的香,全都变成了一种统一的苦涩,黏在喉咙口。
饭后,鸣谷和逐风起身去收拾残局,墨池提着石斧又去了洞口,像是要去检查什么。
渡川拉着言古,说要去溪边再打点水。
石窟里瞬间空荡下来,只剩下灵芯一个人,对着噼啪作响的火堆。
她看着跳跃的火焰,想起言古凑近时那双金澄澄的兽瞳,想起他手掌包住自己后颈的温度,也想起洞口那声冰冷的咳嗽。
和此刻弥漫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却沉重无比的压迫。
她慢慢摊开一直微微攥着的手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言古塞给她甜果时,指尖碰触的烫意。
可这烫,现在却暖不了她发凉的指尖。
火苗扑闪,在灵芯脸上投下晃动的暗影。
她盯着火焰,直到眼眶发干才挪开视线。石壁上,影子徒劳地纠缠着。
水声和脚步声渐近。渡川走在前面,水囊在他指尖轻晃,脸上的笑意温润如常,仿佛饭桌上的暗涌与他无关。
言古落后半步,微垂着头,湿发遮眼,攥着水囊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妻主,水来了。”渡川将水囊放下,声音柔和,“夜里凉,喝点暖的好。”
灵芯低低“嗯”了一声。她能感觉到言古的目光,沉甸甸地烙在她侧脸上,逼得她只能更紧地拢住兽皮。
渡川不以为意,转身去收拾碗碟,瓷器的轻碰声在过分的安静里格外清晰。
言古还僵在原地,像棵被雨打湿的草。
他望着灵芯被火光镀暖的侧脸,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到角落,拿起骨针,下针的动作,却比平时重了不少。
墨池带着一身寒气回来,扫了眼洞内,默不作声地往火里添柴。火旺了些,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紧绷。
鸣谷和逐风也挨着灵芯坐下。
逐风捡了根细枝剔指甲,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荡着腿。
可他偶尔扫过灵芯和言古的眼神,却锐利得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