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子,手握万里江山,坐拥锦绣河山。
天下臣民皆俯首,六宫粉黛尽低眉。
他有这个底气,也有这个资格,说出这轻描淡写的一句“随口一说”。
龙撵缓缓前行,穿过一道巍峨宫门。
朱漆门梁上刻着盘龙云纹,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
车轮碾过青石砌成的门槛。
车体轻轻一颠。
皇后身形微微一晃,未及稳住,腰间便已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
楚帝眼疾手快,大手一伸,毫不迟疑地将她整个儿搂进怀里。
酒气尚未散尽,混着龙涎香特有的沉稳幽香,在她鼻尖缭绕不散。
暖意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卿卿,”他低低唤她,“跟我讲讲,好不好?”
皇后闺名之中,恰巧有个“卿”字。
那名字早已深藏宫闱,无人再敢提起。
唯有他,每每在夜深人静之时,会这样唤她一声。
纵使二人成婚已逾十余载,琴瑟和鸣,同床共枕无数夜,
可如此亲昵无间的时刻,却仍属罕见。
宫规森严,礼法森然。
夫妻之情常被权势与政务冲淡,
可今夜,月色正好,酒意正浓。
楚帝的衣袖宽大,玄底金线,暗金龙纹盘绕袖口。
那只绣着龙纹的袖子,轻轻搭在皇后肩头。
他的双臂稳稳环住她纤瘦的腰身,手掌在她后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
她的身姿软软地靠在楚帝怀中。
“陛下真想听?”
楚帝想都未想,几乎是脱口而出。
“想。”
的楚砚昭耳朵“唰”地一下竖了起来。
她也想知道啊!
娘亲和父皇之间,究竟藏了多少她从未知晓的过往?
那些风月旧事,那些年少情深,她连一丝一缕都不愿错过。
可皇后偏不遂他们父子的愿。
她非但没有开口,反而把脸往楚帝的胸口埋得更深了些。
“臣妾困了,等回了凤仪宫,再告诉陛下。”
楚帝一愣,随即低低笑出声来。
皇后平日举止有度,何曾在他面前,展露过如此娇俏可人的小女儿态?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好,回椒房殿再说。”
躲在暗处、早已准备好偷听一场秘密私语的楚砚昭,当场傻了眼。
不是吧?
她心里翻江倒海,气得直咬牙。
她不同意!
回宫路上,皇后一句不吭。
另一边,楚逸筠和楚烨轩俩人勾肩搭背,脑袋凑一块儿嘀嘀咕咕。
他们并肩走在宫道边,眼神飘忽闪躲。
楚逸筠的手搭在楚烨轩肩上,身子微微倾斜。
“你刚才跟老大老二坐一块儿,他们跟你唠啥了?”
楚逸筠歪着头,眼里全是八卦。
对他来说,兄弟间的私密交谈,无异于一场值得深挖的宫廷大戏。
楚烨轩脸一绷。
“没说什么……就是问问功课,大哥顺口帮我理了理。”
这借口,他前脚刚用过,后脚又来一遍。
早在前天,他就曾用同样的理由搪塞过楚逸筠的追问。
那时他刚从东宫出来,神色慌张,却被三哥一把拦住盘问。
如今旧话重提,难免显得生硬。
楚逸筠一个白眼翻上天。
“得了吧,我看二哥老朝你瞅,准是悄悄交代你事儿了。”
二哥那频频投来的视线,绝非无意一瞥,而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上次他的拨浪鼓莫名其妙失踪,偏偏在老四房中找到,而二哥还笑着打圆场。
楚逸筠咬定那是串通好的戏码,从那以后,他对这两人便多了一层防备。
两头狼凑一块儿,能没阴谋?
楚烨轩平时温吞,今日却与二哥靠得那么近。
这背后若没有密谋,他楚逸筠名字倒着写。
“真没有。”
楚烨轩摇头干脆。
“二哥啥都没说。”
其实二哥原本是想说点啥的。
就在他刚落座的那一刻,二哥曾微微侧头,眼神示意他靠近。
可话到嘴边,却因大哥的存在而生生咽了回去。
他一坐到大哥和二哥中间,气氛就变了。
二哥早就不理老三了,可那双眼睛总往他身上扫。
楚烨轩清楚地记得,二哥自从去年宫变之后,便再未与他私下交谈。
可今晚,那道目光却屡次落在他身上。
“我不信。”
楚逸筠皱着眉。
他知道楚烨轩胆小怕事,最擅长的就是装傻充愣。
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其中有鬼。
楚烨轩快急哭了,举手发誓。
“三哥,你信我!我句句属实!”
“接着说。”
楚烨轩咬了咬牙,掏出最后一张牌。
“我觉得……大哥和二哥之间,不太对劲。”
这话一出,楚逸筠立马坐直了,眼睛一亮。
“讲清楚点。”
他猛地抓住楚烨轩的胳膊。
楚烨轩朝他摊开手。
“报酬呢?”
他知道,三哥最吃这套,给点好处,才肯掏心窝子。
楚逸筠翻了个白眼。
“拨浪鼓让你先挑。”
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你房间里……真有拨浪鼓?”
楚烨轩瞪圆了眼。
他原以为三哥早就不留这些东西了,没想到居然还藏得如此妥帖。
那拨浪鼓可是他们小时候争夺的“圣物”,如今竟成了谈判筹码。
楚逸筠一抬下巴。
“不然呢?你觉得我多大了还玩那玩意儿?”
他知道,楚烨轩最吃这一套。
越是藏着掖着,越让人想一探究竟。
身后,贵妃娘娘亲热地搂着惠嫔,脸上笑眯眯的。
席上她喝了不少果酒,话也比平时多。
“这段时间,老三和老四走动得挺勤啊。老三还天天往未央宫跑,陪老四玩。”
她边说边转头看惠嫔。
“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惠嫔唇角微微上扬。
“娘娘太抬举我了。我要真有这本事,还用等到今天?逸筠那孩子倔得很,从小就不肯听我的话,哪是我能轻易劝得动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
贵妃娘娘眉梢一挑。
“他可是你亲生的,除了你,还能有谁能让他说低头就低头?”
不是亲娘调教,那个一向高傲的楚逸筠,怎么会主动低头?
这可不是小事,而是关系到兄弟之间多年的明争暗斗啊。
“是住在凤仪宫。”
惠嫔缓缓开口。
话没说完,贵妃娘娘就惊得打断。
“皇后娘娘还管这些事?她整日诵经礼佛,深居简出,连后宫争执都懒得过问,怎会插手兄弟间的恩怨?”
惠嫔没恼,依旧笑得和气。
“是凤仪宫扶桑殿里的那位公主。”
“砚昭?”
贵妃娘娘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