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苏离再次从深沉的睡眠中缓缓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不再是之前醒来时那种沉重的迷茫,而是一种久违的、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清醒。
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柔和的光线透过玻璃,在病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新一天开始的那种特有的清新气息。
她下意识地微微转动还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病房。
然后,她的动作顿住了,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愕然。
就在她病床旁边,那个昨晚被她腹诽为“有点傻气”的雷昊,此刻竟然又出现在了那里!
他依旧坐在那个离床尾不远的矮凳上,姿势倒不像昨晚那么僵硬笔直,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两只手交握着。
他低着头,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看不真切表情,但整个身影透着一股安静的、仿佛已经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
苏离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完全清醒,看花了眼。
这小子……是压根没走,还是一大早又跑过来了?精力这么旺盛的吗?他伤好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低着头的雷昊身体微微一动,猛地抬起了头。
四目再次相对。
雷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慌乱,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随即那慌乱迅速被一种毫不掩饰的喜悦所取代,亮晶晶的。
“你……你醒啦?”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又问了这么一句话,声音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沙哑,但比昨晚那干巴巴的调子自然了不少。
问完他似乎自己也意识到这问题有点傻,赶紧又补充道,
“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渴不渴?”
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苏离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注意到他眼下的淡青色的阴影,以及虽然整理过但依旧能看出匆忙痕迹的衣着。
她微微蹙了下眉,声音还带着久睡初醒的沙哑和无力,问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温瑶呢?”
她记得昨晚最后是温瑶在这里陪护。
“啊?我……”
雷昊被她问得一怔,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在心里快速计算着时间,嘴上含糊地说道,
“我刚到……没,没一会儿。温瑶姐?我没看到啊,可能……可能去忙了吧?”
他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病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温瑶端着一碗看起来熬得软糯粘稠的白粥进来。她一进门,目光扫过病床,看到苏离醒了,脸上立刻露出欣慰的笑容:
“指挥官,你醒……”
她的问候还没说完,视线就落在了床边那个企图缩小存在感的雷昊身上,笑容瞬间变成了惊讶和没好气。
“雷昊?!”
温瑶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十足的意外,
“你怎么又在这儿?!我这才出去打份粥的功夫,你就又钻进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粥小心地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双手叉腰,瞪着雷昊,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小子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雷昊被温瑶抓了个正着,脸上那点心虚彻底藏不住了,他蹭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嘴里支支吾吾地辩解:
“我……我就是……就是顺路!对,顺路过来看看!真的,就看了一眼,正准备走呢!”
“顺路?”
温瑶简直要被他的借口气笑了,她伸手指了指窗外,
“从你们队员的休息区到医疗部,中间隔着整个中心广场和两条走廊,你这是顺的哪门子路?
绕地球一圈顺过来的吗?编借口也编个像样点的行不行?”
雷昊被噎得满脸通红,张着嘴“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尴尬地站在那里,接受温瑶目光的“审判”。
苏离靠在床头,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温瑶的连珠炮和雷昊那笨拙的窘迫,让她苍白虚弱的脸上,似乎有一闪而过的笑意掠过唇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没有出声替雷昊解围,只是静静地看着。
温瑶数落完了,看着雷昊那副可怜兮兮又死不认错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
看见你就来气!
要么,现在立刻马上,回你自己床位上去,老老实实躺着休息,让伤口好好愈合!
要么,就去外面帮忙干活去!城墙那边,树林清理那边,哪里都缺人手!
别在这儿打扰指挥官休息和进食!”
她特意强调了“休息和进食”,点明雷昊留在这里的“不合时宜”。
雷昊也知道自己理亏,而且温瑶的话确实在理。
他偷偷飞快地瞄了一眼床上的苏离,见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并没有出言挽留的意思,心里不免有点小小的失落,但更多的是“不能打扰她”的觉悟。
“我……我去帮忙干活。”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算是做出了选择。
让他回去躺着,他肯定躺不住。
“这还差不多。”
温瑶满意地点点头,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雷昊磨磨蹭蹭地往门口走,一步三回头,那眼神黏在苏离身上,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
“那……那我先去忙了。你……你好好休息,好好喝粥。”
苏离看着他,非常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得到这微小的回应,雷昊像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的许可,眼睛又亮了一下,这才加快脚步,跑着离开了病房,生怕慢一点就会被温瑶再次叫住。
病房里终于彻底清静下来。
温瑶看着雷昊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端起那碗还温热的粥,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用小勺轻轻搅动着,让热气散发得更均匀一些。
“这小子……”
温瑶忍不住又吐槽了一句,“犟起来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苏离没有接话,她微微侧过头,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外面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的基地景象。
沉默了几秒后,她收回目光,看向温瑶,语气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冷静和清晰,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指挥官特有的沉稳:
“温瑶,跟我说说吧,我昏迷这段时间,基地的情况怎么样?损失……大吗?”
温瑶搅动粥勺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神色也认真了起来。
她轻轻吹了吹勺里的热粥,递到苏离唇边,同时用尽量平缓、简练的语气开始叙述:
“嗯,情况比预想的要好一些。
那天能量冲击之后,城墙防御系统超负荷运转,部分区域出现了破损和能量回路烧毁,但主体结构还算稳固。
赵大山带着人已经在加紧修复了,就是替换的能源核心比较紧缺,需要从其他非关键区域临时调配……”
她一边喂苏离喝粥,一边条理清晰地说道:
“外面的毒树林……损毁比较严重,靠近城墙区域的几乎全毁了,只剩下一些焦黑的树干。
清理工作一直在进行,陈墨在负责协调,石队长带人负责外围警戒,目前没有再发现大规模的丧尸潮,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人员方面,当时在城墙和附近区域执勤的队员,大部分都受了些震荡伤和轻伤,像雷昊那样伤得比较重的有几个,但好在都没有生命危险,都在休养。
普通民众因为提前疏散和避难所的保护,没有出现重大伤亡……”
温瑶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尽量挑重点说,避免让刚刚苏醒的苏离耗费太多心神。
她讲述了基地面临的困难,比如物资的损耗、人手的紧张,但也强调了大家众志成城、正在努力恢复的现状。
苏离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粥,安静地听着,眼神专注而沉静,偶尔会因为听到某个关键信息而微微蹙眉,但始终没有打断温瑶。